北都

大学AU，医学院师兄弟梗。有微量黄喻双花无差。
LO主非医科生，所有经验来自生活。
祝大家新春快乐！

 

 

碧溪上

 

他导师叫他名字的时候叶修正聚精会神拧着细准看白细胞，冯老头子声音有点莫名的高亢，吓得他差点一个手滑毁了院里新进的生显镜头。那时候是下午一点多，他做作业做得醉生梦死还没顾得上吃饭，再加上前天晚上通宵，整个人就像片失水的红细胞软软地挂在白大褂里。冯宪君看多了他这副萎靡神情罔若未视，特别大度地冲他挥挥手，又往旁边让了让，从他肩膀后面露出个人来。“介绍一下，这位，小王，今年实验班里挑出来跟我的。”青年又瘦又高，白衬衫牛仔裤穿得清爽，然而叶修见到他脸在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那人也瞅着他，眼神蛮复杂，直到冯教授在旁边咳了两下。“这是叶修，算是大三了吧，也是我带的，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多向他讨教讨教……”

 

叶修神色不变，镇定地站起来和对方握手，幸会幸会久仰久仰，脸皮切开可以绕地球三圈。对方的手很凉，他的手在恒温空调房里被吹得也很凉，小学弟借着三公分的身高优势严肃地审视他。

 

“原来你说你是我直系师兄的时候没骗我。”事后王杰希吐露心声。

 

叶修不好意思说当时那句话确实是他情急之下胡诌，至于后来居然应验，只是老天爷在开玩笑。那天在实验室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五六食堂门口，张佳乐给做的媒。张佳乐是隔壁外科的，也算是跟着叶修混过一年，从此领悟了学长都是坑人的学弟都是打杂的这个亘古不变的真理，跟着与他同寝的孙哲平走上了打倒叶修大魔王的艰苦道路。孙哲平因为他高大英俊的外表（张佳乐说的）被组织派出来负责招新，张佳乐花言巧语把叶修也一起骗出来坐镇，声称虽然叶修除了一肚子坏水啥也没有，但至少是个男的，他们三个往那边一坐马上就能HOLD住全场，由此吸引更多的妹子加入组织，他们会长脑子一抽大手一挥，于是叶修只得生无可恋地坐到了遮阳伞下面当起吉祥物。

 

那两朵花出去发传单了，叶修坐在位子上看新生填单子，另一只手玩着矿泉水瓶盖，不时指点两句。王杰希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那时候还没练出穿着白大褂从生命科学院健步如飞到基础医学院一路上收获无数尖叫时的那分仙气，在叶修眼里，他被军训的太阳晒得有点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土不服人套在绿军装里看起来有点过分瘦削，大小眼很奇葩，眼神却很有劲，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别人似的。他站在临时搬来的桌子前，简单开口两个字，字正腔圆，熟悉的尾音让叶修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学长。”

 

叶修点点头。“学弟好啊。”他假情假意地给他拉了张椅子出来坐。

 

王杰希当时其实只是路过，看见比起对面声势壮大又敲锣又打鼓这边摊头就只一个人坐着，这情形戳到了他诡异的high点于是怀着好奇心过来看一眼。“所以加入志协对你未来是很有帮助的，”叶修一本正经地总结，“来吧少年医学部学生会欢迎你。”

 

王杰希思考了一下。“但我已经报了科协了。”他很诚实地回答，“而且专业事又比较多，可能忙不过来。”

 

叶修瞄了眼他胸卡，惊喜发现这小学弟居然也是他临床班的，于是加紧忽悠。“没事儿，大家都是医科狗，自家人不说别家话，想你学长我当年加了仨不照样活蹦乱跳。”他又想了想，摆出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瞒你说，我看咱俩各方面都挺像的，说不定你还是我直系师弟啊。”

 

几乎整个志协管理层那帮人都知道，如果说叶修这根老油条身上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那必然就是空手套白狼。其实他们院学生会本来是没有志愿者协会这个分支的——当年老会长给叶修下了个套，他钻进去了。一个刚成立的边缘小部门要往上爬是很艰难的，缺人缺钱缺名声，叶修那会儿也只不过是个大一新生，却硬是跟着前辈把活揽了下来，到大二接任部长时已然是一把好手，上能跟办公室拍桌子要经费下能坐在食堂门口忽悠学弟学妹，志协刚成立不到两年就踩着别的老部门评星，堪称医学部一大传奇。

 

可当时王杰希不知道他的光辉事迹。他只觉有趣，隔壁组织忙着扫二维码发奖品，这边叶修一张纸一支笔冷冷清清坐着，却似乎比周遭的一切都更坦荡。

 

他想了想，终于低头拿起笔。“你赢了。”他在纸上刷刷刷写下名字。

 

“愿者上钩嘛。”叶修笑了笑，从他手中接过纸，瞄一眼。“王杰希。”

 

 

他得出去吃个午饭，胸卡插在桌上占位置，叶修站起来的时候看见王杰希坐在他前两排的位子上。心里存疑，想今年新人怎么这么快就能进实验室，走过去正好看见王杰希制片的动作。干净利落。叶修眯起眼睛，王杰希听到动静微微扭头。“你做你的，”叶修说，手往门外指指，“我去吃饭。”

 

“这么晚还没吃饭？”王杰希有点诧异。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故弄玄虚，似乎是在摆一点学长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架子，但王杰希只是点点头。他没有追问。

 

他是早知道王杰希是棵好苗子的，撇开他做切片的动作，冯宪君最年轻学生的名头，王杰希有种气质，停在狂与不狂中间，随时能收放自如。那天晚上叶修还是没能逃过请客的一顿饭，还好王杰希善解人意，规规矩矩地拉着他吃食堂，酒足饭饱从食堂散步回宿舍，聊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他家里都是学医的，不像叶修，是真的从零开始——他爹当然想他学商科。

 

“本来还想说，真没什么人学我从首都跑南边读书。”叶修说，王杰希笑笑。“高考考砸了啊。”他很平常地说。

 

他们医学部的一幢楼，王杰希住402，叶修住304，看似不在一个楼层，其实沿着最边的楼梯走上去，倒是比同层的要更贴近。同乡加同门，叶修自然照拂，只是他为人低调，多了个师弟这件事，倒是过了大概一个月，才被真正拿到场面上去讲。跟他同届那帮人大多没什么节操，你师弟就是大家师弟，一个个起哄要王杰希上来帮忙画图，被叶修四两拨千斤地搪了回去。

 

“你当初可不是这么对我的。”张佳乐不满。

 

“你先把导师给找了吧。”叶修毫不留情。

 

那天本是换届，他们一帮人去本部开会，会议结束坐车回新区，在校门口新疆大叔开的撸串摊边刚晋升副部长的张佳乐嚷嚷请客，还大放厥词说要把新生都叫来建立建立威信。他群里喊了两声，十点半，还不算太晚，叶修推脱老年人需要睡眠，被几只手啪啪啪地按住。

 

“干嘛？请你吃饭还摆架子啊？”张佳乐拿眼斜他。主要是韩文清正好站在他后面，他自觉就算嘴炮嘴炮不过叶修，至少也能在威严度上压他一头。

 

“想灌我酒直说啊……”叶修无奈。他也清楚自己酒量，明早还有课，不想狗一样地爬起来。

 

他没想到王杰希会来。在他的印象里王杰希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他是叶修自己那派的，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尸体比活人更有吸引力，但他确实来了，在羊肉串滋滋的声响与孜然粉蒸腾的香气里，王杰希裹着他们院蓝白的院服外套在他身边坐下来。“前辈们好。”他礼貌问好。

 

张佳乐眼睛看过来。“你就是王杰希？”很唐突的问句，王杰希忽略了他语气里除了好奇与探寻的其它部分。“我是。”

 

那顿夜宵他们没能吃多久，十一点多很突然地就开始下雨，烧烤架支不起来，塑料大棚漏雨，秋意渐浓晚风凉，反正结局萧索。硕果仅存的两把伞给了女生，其余没伞的站旁边屋檐下给舍友打电话。王杰希没打，他把他那件院服脱下来兜在头上，其他穿外套的男生见势也效仿，一群人急吼吼往校门口冲，雨水飞溅裤脚管沾泥也顾不上，偏偏门口保安还不识相死活要胸卡，一群人在雨里狼狈地掏，等冲到宿舍楼下已经淋得浑身湿透，脸上淌水，互相嘲笑。叶修用外套包着头发胡乱擦几下，王杰希正站在花坛边拧他院服外套的水，很难得地是笨手笨脚的样，叶修看着乐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和他也没什么两样。

 

“我以为你对这些都不敢兴趣的。”他一把搂过去，臂弯里全是湿漉漉的水渍，对方的躯体却是滚烫的，叶修的手指无意识擦过王杰希颈动脉，他的指尖随着对方的脉搏一起跳动。

 

王杰希把他的衣服抖开挂在手臂上。“我饿了。”他转过身，诚实地回答。

 

 

“我饿了。”

 

叶修斜靠在实验室走廊的窗户旁，夕阳西下，他的发梢看起来是金色的。王杰希背对着他锁门，衬衫加羊毛背心，领口露出一小截脖颈。他把钥匙拔下来，在手里掂了掂又揣回裤兜里，连带着手也没拔出来。“吃什么？”他问，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叶修注视着他的目光有点游离，他走过去试了试对方额头。

 

“干嘛啊？哥好得很。”叶修躲了一下，王杰希把手放到自己额头上：“你面色不好，可能有点虚，”他非常成熟客观地说着，他踩着叶修的步子跟他下楼，对方比他快几步，头顶的发旋泛着金光，王杰希注意力被吸引，一时忘记继续说。他们之间有种无言的默契，王杰希知道他最近累，理论上的本科最后一年，各种事情压上来，导师的项目又要帮忙，这些对体力都是极大的消耗。王杰希进入大二课业负担也加了上来，平时上课写作业已经占据大部分时间，和叶修碰面的机会也少了许多。但不知为何并没有觉得生疏，对方的表情与步调好像已经成为一种记忆，在每一次偶然碰面时自动苏醒。

 

“听说今年新生闹得挺厉害啊？”叶修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像是老魏带的？还厕所打架啊，这么没新意，老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香饽饽啊。”

 

“他们……”王杰希眉毛抽了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有一个挺好的，另外一个……”他一言难尽，正好经过小池塘，他往枯荷深处瞄了一眼，“青蛙似的，闹腾。”

 

叶修嗤了一声，“你够刻薄啊，”他评价，嘴角带笑，“哪天带我认识认识？”

 

事实上人如果出名了就算在人群里也是很好找的，叶修去打饭，回来就看见王杰希端着大铁盘在路上被拦住了，有一个小鲜肉模样的小年轻堵着他噼里啪啦不知道在说点什么。

 

“诶王杰希你别跑别跑别跑别以为你篮球赛赢了我一次就能逍遥法外无法无天了上次是有那个手残拖累输了不算你有本事就跟我one on one one on one啊！！！”

 

王杰希说：“你别跟着我。”

 

黄少天端着餐盘牢牢跟着他嘴里还念念叨叨：“你谁啊你说不跟就不跟啊我告诉你我就偏跟了看你怎么办……”

 

他跟到放包的桌子旁边，叶修在那儿坐着，黄少天话语骤停呃了一声。“你不是一个人啊。”他有点尴尬，王杰希往叶修对面坐下，也没有招呼他的意思，但黄少天又迅速自来熟地绕了半圈往叶修旁边的空位上一坐，餐盘往桌上彭地一搁，特别热情地握住了叶修想去拿勺的手。“同学你好啊我叫黄少天是大一临床实验班的人生何处不相逢既然这么巧我们不如就交个朋友吧！”

 

叶修干笑两声，对面王杰希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只好跟人家握了握。“叶修。”

 

然后黄少天的表情可以说是变幻莫测五味杂陈，他死死盯着叶修的脸半晌，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叫：“你就是叶修？”还没等叶修来得及回答他又按着人家的手问了一句：“你就是我们院传说中神一样的全科都牛逼的那个叶修？！”

 

“谢谢这位小同学的夸奖，正是在下。”叶修把手拔出来。

 

黄少天一副崇敬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他，回头兴奋地对王杰希说：“哥们你不义气啊你怎么没告诉我你认识叶修？”

 

王杰希喝了口汤：“你又没问我。”他慢悠悠抬头看了黄少天一眼，又补了一刀：“哦，他还是我师兄。我俩一个导师。”

 

黄少天震惊了。他拿着筷子石化了一会儿，最后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我操。”

 

就像当初叶修不怎么往外说王杰希是他师弟一样，王杰希也不怎么提起他师兄是叶修，本来他们这层关系由于当事人的知名度是很容易曝光的，但同样也是因为他俩都太有名了，同系的人往往就忽略了这件事，津津乐道的反而是他们谁这段日子又拿了个什么奖，眉飞色舞的。他们吃完饭往回走的路上叶修捅了王杰希一下：“爽吧？”他看起来有点小得意，“拿哥的名号出去唬人就是方便啊。”

 

王杰希淡定：“是挺爽的，但主要不是因为你，是看见话痨哑炮。”

 

“呵呵，”叶修说，他瞄了对方侧脸一眼，突然心里有了点想法。“主要是我们杰希大大能干。”他说，看着王杰希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他心怀鬼胎，看出去风景似与常人不同，情不自禁就要嘴甜讨人喜欢。但王杰希只是看了他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你先上去吧，我要打水。”他说，脸在路灯下一半暗一半亮。他刻薄或是善解人意时都好看，人要是会这么想，多半就已经中毒不浅。

 

 

他的这种意识来得不算晚，至少叶修自以为自己很敏锐。他有这种倾向，在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但没有具体对象，只是不知为何，就是知道而已。年轻人欲望比较重，偷偷下碟存在硬盘里，偶然被弟弟翻到，吓坏了去告诉家长。这和他的逃离不能说毫无关系，不管哪方面，横竖都是枷锁，就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再说。等真的冲出去反而冷静，有时候晚上想家，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恨，就像他也没有因为这种性向对某个同性那么喜欢。过了两年，就在他快要把自己归于那为数不多的第三类人群中时，王杰希出现了。

 

看着王杰希时叶修老是在犯职业病。哪种基因的变异生了他那双眼睛，他白色的指节，低头时后颈上突出的脊椎骨，夏天衬衫下若隐若现的后背。王杰希其实长得很干净，可叶修老觉得有一种蒸腾的情欲时时围绕他，无论他身处哪种光下，都是自然的非常好看。他认真地思考要不要去追求他一下，想很久没结论。王杰希不是和他一类人。他也没有任何的优势能够用来追他，叶修很优秀，王杰希也很优秀，他也不存在什么外表上的吸引力，也不见多识广风趣幽默，反正总而言之症结就是王杰希很直，他没法掰弯。如果要说唯一的希望，那就是王杰希这个人脑回路非常奇怪。但从没人用奇怪这个点来赌的吧？叶修够胆大包天，他也不敢。

 

喻文州就是在这个巧妙的时间点出现的。

 

喻文州是那种，他看着你，就会很自然地让你有种被看破感觉的人。他和叶修第一次见面，无聊到不能再无聊的学术讲座，叶修戴着工作人员的牌子坐在灯光罩不到的地方打瞌睡，忽而有人轻轻拍拍他肩头。喻文州面善，举手投足都没什么可挑剔的，只在搭讪的时候略显局促，恭恭敬敬的。讲座刚刚开场，他们这排照不到光，叶修侧了身子让他过去，喻文州臂弯里抱着一本解剖初阶，他心里嗯了一下，抬头不经意眼神相接。停顿两秒。喻文州抱着书坐了下来。

 

“现在的大一都这么勤奋啊。”叶修看似无意地开了口。

 

“不敢当。”喻文州笑笑，他认真地看着叶修的侧脸。“您就是叶修前辈吧，幸会。”

 

他可能是第一次会面就察觉到了，很微妙，有的人把它叫做同类雷达，叶修从前不置可否，今天才第一次感受到这奥妙。要说不关注那肯定是假的，但事实上喻文州确实也很优秀，并且他优秀得很特别，也许暂时没有得以显现，但时间会做出最公正的判断。叶修有时经过篮球场，看见黄喻两个人在打球，黄少天开始经常骂骂咧咧，后来慢慢地就不再说，到最后竟呈现出一幅兄友弟恭的和谐画面。

 

“你挺有能耐啊。”有一天他对喻文州说。

 

“少天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他回答，语气里颇有几分回护的味道，叶修多看了他一眼，往后再看黄少天眼光就不同，当事人却被瞒在鼓里一点也没察觉的样子，仍然整天废话连篇活泼愉悦，整一个阳光少年的形象，深得他导师魏琛的喜爱。但这大徒弟二徒弟的分别他们自己不在乎旁人难免喜欢嚼舌根，即便冷静如喻文州也整天被他俩不合的谣言搅得不得安分，某天吃饭撞见叶修，正准备大倒苦水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和王杰希不也是师兄弟吗？怎么不见别人撕你俩。”他难得好奇心发作，放了筷子就盯着叶修看他回答。

 

叶修淡定吃饭。“因为他们都比不过我，也比不过老王。”

 

这回答一如既往的欠扁，喻文州强忍想吐槽的愿望，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到底还是自己和黄少天长短板都太明显，做不到叶王两人那么十全十美，自然容易落人话柄。他兀自思索，没有察觉叶修飘过来的眼光。“你觉得王杰希怎么样？”他冷不丁发问。

 

“蛮特别的人。”喻文州随口答，答完了抬头看了眼叶修。“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叶修摇头。

 

他挺久没见王杰希了，久到有点想念。其实也没有很久，只是这一刻当这个名字从他人口中娓娓道出，这种缺席感就让人有点难以忍受。他缺个借口打电话，现下眼前就有一个。

 

“哪天一起吃个饭？”他提议。

 

 

大学生约饭，火锅烤肉撸个串。王杰希在市里办事迟到，赶到地方时他们已经吃了一半，鸳鸯锅红白不分，叶修从锅里捞出最后一根粉条，回头招呼他的时候筷子没夹牢粉条刺溜一声滑回汤底。黄少天眼明手快给捞进自己碗里。

 

王杰希在申项目基金，医学院一年一度的大奖，没有年级的门槛，因而申请者无数。叶修就是因为蝉联该奖才名声大噪，只是今年太忙，没有精力分心于别处，否则就像他自己说的：“奖嘛，就是要越多越好。”张佳乐也在忙这个，最近还放话出来说要AFK三个月以表自己赤诚之心，隔空喊话王杰希也是格外剑跋扈张。吃饭吃饭话题还离不开，恨不得要以一块猪肉还原一整头猪，在话题将要被引向更血腥的境地时叶修一个激灵及时打住。黄少天筷子在锅里找半天最后捞上来一片白菜，他生无可恋脸，戳起白菜往嘴里送顺便问了句：

 

“你俩有女朋友吗？”

 

“大冬天的就思春啊？”王杰希瞥他，黄少天一副要八卦到底的样子。“你知道我舍友多烦噢……”他虽是苦着脸，神情却颇有点向往的样子。“整天电话来电话去，一件衣服都能聊半个小时，真是苦了我和文州这两条单身狗……”他说着说着突然一抖，回头猛地抓住喻文州胳膊：“你没背叛我吧？”

 

喻文州故弄玄虚：“这个……”

 

黄少天快急死了：“我去，快给个准话啊，看你这斯斯文文小白脸的样难不成难不成难不成？！！有啊没有啊有啊还是没有啊！！”

 

叶修逗他：“能不能盼着你们文州点好啊？”

 

黄少天严肃脸：“这是原则问题，身为好战友一定要同进同退。”

 

“酸。”王杰希简明扼要。

 

对面两人已经掐成一团，弥漫的火锅雾气中王杰希笑着微微转过脸，视线的边缘叶修也大笑着看过来。他们映入彼此眼帘的样子都非常年轻，甚至可以是无忧无虑的，叶修的目光掠过王杰希袖口的一块毛衣纹路，他望出去很低，甚至稍微有点不敢抬头，然后下一个刹那王杰希的眼光撞过来，似是无意的，却在对上的瞬间浮现出诸多不明所以的感慨。不要停止于此。还有更多的，更多没有被挖掘出的渴望，叶修眼神一暗。而王杰希突然转开目光。联系中断。

 

回学校的路上他们四个人好像都感觉自己看出了别人点什么，心事复杂，各自在公车上找了个座位就蒙声思索。公交车要开五十分钟，窗玻璃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叶修伸出手指在上面点点画画。他划开的地方细小的水汽凝结成水珠顺着窗户滑下来，字迹晕开变作无法辨认的一团。

 

王杰希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说：“我女朋友也喜欢这样做。”

 

叶修微微侧过脸，车内光线微弱，他的脸浮在一层淡淡的光晕里。“异地恋啊？”他平常地问。

 

“没有。”王杰希说。“分手了。”

 

叶修翻手擦掉一大块印记，玻璃窗外的景致模模糊糊地投进来，灯火阑珊，他的目光放得很远，一直延伸、再延伸，不知道终点在何方。“噢，”他说，“哥们，没事儿。”语义模糊，不知道在安慰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