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木瓜
可能是一个系列，可能就没了。
王杰希中心，史前考古，从微草到嘉世到整个联盟。
非常不明显的小叶x小王
投我木瓜
一
林杰说：“孩儿们，明天，我带你们去刷荣耀史上最大的boss！”
王杰希看着屏幕上飞快闪过的鲜花鼓掌问号叹号，心想什么鬼。他们的这个队长人善脾气好，和队伍里的上上下下相处得都格外融洽，特别对他们这样刚进训练营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期望的小朋友照顾有加。所以他这种亲切友好得像孙悟空招呼他毫毛的语气完全不奇怪。王杰希滚动着鼠标往下拉，这是荣耀职业联赛迎来的第一个夏休期，也是微草训练营第一批新成员的第一个礼拜。一切都是新鲜而充满挑战的。王杰希在他的十七岁，额头的青春痘还没消去身体也还保持着少年人的样子，用他们负责人的话来说，就是一群傻乎乎的愣头青中的一个。他把鼠标移到编辑栏处想要打些什么，林杰的名字又飞快地闪了出来，附着游戏登录的时间地点，和一个名字。
“你们知道叶秋吗？”
王杰希打字的手一顿。对话框似乎也随之顿了一秒，随即又是一片的鲜花鼓掌叹号刷了出来，只不过这次没有问号了。笑话，就算荣耀联赛才刚刚办了第一届，就算他们都是刚刚半只脚踏进职业圈的纯新人——讲真，谁不认识叶秋？他看了第一赛季决赛嘉世对皇风的那场，斗神挥舞着长矛一杆捅向对手防线的死穴——酷毙了，王杰希绕着书房转了三圈，回头就打开手机填了训练营的报名表。让高考见鬼去吧！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重重点开桌面荣耀的图标。
当晚王杰希操作着他的魔道去刷竞技场，他的水平放在网游里就是虐菜无误，但他还是保持着这个节奏一场一场地打了下去。他室友举着手办在寝室走来走去，他头也不抬奋勇杀敌，直到对方神经兮兮地凑过来看他：“杰希，你也很激动对吧？”
王杰希笑了笑没回答，他的角色二十七连胜，他摘下耳机：“我们来一场？”
多年后如果有人问起成名已久的魔术师王杰希第一次见到斗神一叶之秋的场景，他会得到一个同大多数人在游戏里遇见君莫笑时一模一样的答案。那个战法耀武扬威地从各大公会面前拉走了笨重的野图boss，方法之狡猾技术之高超引发世界频道又一轮的崇拜与咒骂。王杰希匍匐在中草堂的队伍里试图对其进行阻拦，却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陷入了与嘉王朝永无止境的对掐中。林杰的魔道腾空而起越过人群去追逐，却在对方巧妙的化解中无计可施。他看起来几乎算得上是狼狈的。王杰希眉头一皱，迅速解决手头的纠缠操纵角色踩上扫把试图追赶，扫把飞舞硬是在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他的动作吸引了对方队伍里一名气功师的注意，一叶之秋就快在眼前，背后神不知鬼不觉穿过人群轰过来一记落点极准的气贯长虹，对方的问候温和带笑毫无杀气：“小家伙，想阻挠我们队长，先过我这一关吧！”
一叶之秋一个跳跃飞身上屋顶，铠甲一角在魔道的视野里闪过，然后飞快地消失了。王杰希无暇他顾，站在他面前的气功师摆出攻击的姿势，他想都没想就操作着魔道近身打了过去，气波弹从身边擦过，气冲云水从善如流地迎接着他强硬的攻击，而伤害并不如王杰希想象中的那么显著。他在屏幕后皱起眉头同时留了个心眼。就在他由于操作过快技能树开始大面积冷却时气冲云水突然侧身后退一大步冷不丁来了一记推云掌，魔道立即往旁边一挪，身体却出乎意料地僵了一下，王杰希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是气刃！方才连续的气波弹只是一个掩护，气冲云水真正想争取的是这一记僵直带来的时间！气功师在即将推出手掌的最后零点几秒轻微地转了角度，推云掌冲魔道学者直击而来，而那边气冲云水已经开始读条，王杰希避无可避，屏幕那头吴雪峰宽容地笑了出来：“可别小瞧我们职业选手……”
他话音未落推云掌掀起的滔天气流先至，魔道学者被掀得飞了起来——等等，飞了起来？吴雪峰心里一咯噔，连忙拉镜头确认，不，他不是被掀飞的！借了推云掌这道东风，魔道学者在空中迅速调整了姿态，他是在用自主意志完成了飞行！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僵直的时候扫把并不在脚下，从解除僵直到气波将至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怎么可能完成跳跃的动作并且在剧烈的冲击下稳住身体？不，他能完成贴地跳跃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惊人的了，这是谁，难道林杰换了个小号想打个出其不意？吴雪峰万千心思闪过手上却也丝毫不敢懈怠，读条即将结束他操作角色仰头，那个魔道学者却笔直地在半空中向他冲了过来，找死吗，驱魔粉撒下来紧跟着各种飞行道具，气冲云水硬扛伤害朝天一记气功爆破，红色的气流直击迎空而来的魔道学者，他还不减速，还不减速吗！吴雪峰心中一凛，只见那魔道在大面积爆破向他全身袭来的一刹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硬生生往下沉了下去，衣服边角擦到气流产生伤害而角色本身的飞行并没有受到影响，他从爆破云雾的下方空隙里钻了出去，同时保持高速飞行轨迹强硬地撞上气冲云水，技能树一点点结束冷却，反攻开始了！
吴雪峰心惊，这不是林杰，林杰的魔道没有这么气势逼人锋芒毕露，微草这是招来了厉害的新人啊！他感觉浑身血液都燃烧起来，兴奋激动得无法自拔，就想快点招呼全队都来会会这个可怕的新选手，可是他不能，叶秋还在遛怪，嘉王朝还未将boss击杀，这种时候千万不能放这小子过去打乱全公会节奏。他谨慎起来，开始拖延时间试图磨着，他并没有百分百战胜对面这小子的把握，拖着反而能从他的操作中观察到一些击破方法的蛛丝马迹。
王杰希见对方给自己罩了个念气罩攻击变得消极，心里有点不耐烦，他一不耐烦，手上的操作就变得更加随心所欲起来。他是个与生俱来的平衡破坏者——以后会有人这么评价他，和他磨着并不是一个好的策略。吴雪峰越看他打越觉得这打法无解，章法，章法全无啊！他从未见过有人把魔道学者打成这个样子，就算是叶秋也不行，他无法被理解，更无法被预测，只能硬碰硬用手速去扛。可他是无法战胜的吗？
战胜有很多种方法，偏偏吴雪峰擅长的一种就是以柔克刚。而王杰希才刚刚进入训练营一个星期，他的技能设置里还存在着一些网游打法的印迹，过于追求一时输出的爽快，而忽视自身实力的保存。即便是这样最后气功师把魔道打趴的时候自己也是接近残血的了，他不急着走，而是一屁股坐在了魔道的尸体旁边慢悠悠地磕起了药。“你叫什么名字啊？”他温和地问。“是打算进职业队的吧，你的打法非常独特，要不要考虑来我们嘉世？”
王杰希的灵魂视角看着自己的尸体和气冲云水凑在一处，此时此刻他心里有种特别的恍惚感。有多久没输过了？原来这就是职业圈啊。他傲气受挫，但开口仍是不卑不亢的：“既然选择微草，我就不会离开去别家。”
“小朋友很有自信嘛！”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吴雪峰感慨，不过他并没有放弃引诱。“我们有一个冠军噢？”
“没关系。”王杰希说。“我们会有更多的。”
他因为和吴雪峰那一架在微草训练营一战成名，尽管入学时大家就都知道他很厉害，但对他有多厉害一直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这消息很快传到了微草战队那边去，中草堂有人录了野战视频，林杰和战队一帮人围着开始看。
“这小子不得了啊？”众人感叹，也有人纷纷询问到底是哪一个替他们干了这么扬眉吐气的一架，知情人回复：“就是那个大小眼啊！”
“大小眼？”有人反应过来，“大小眼这么厉害啊？”
“他进队时成绩就是这批小孩里最好的。”林杰说，“微草挖到这么一个好苗子不容易，大家重点关注一下。”
大家点头。有老队员把视频拖回去又看了一遍。“这孩子……”他嘴里咕哝，“能成大器啊。”
嘉世战队。
吴雪峰拎着行李走进房间，叶秋正背对着他打本刷材料，旁边一碗泡面还散发着袅袅香气。他把大包小包往床上一扔走过去，叶秋听到动静手上不停，嘴上打了个招呼：“回来了？”
“回来了。”他应了声，手往人肩膀上一搭，低头不经意看见旁边烟灰缸里掐灭的烟头数。他长叹一口气：“我一不在你就解开封印往死里抽了？”
叶秋摘下耳机转头看着他露出个死皮赖脸的笑容：“我为组织出过力，你别把我当四害给除了啊。”
吴雪峰无动于衷：“该。”他一屁股坐到叶秋床上：“你看了我跟你讲的那个小孩了吗？”
“噢，”叶秋说，“看了，想法挺特别。”
“就这样？”吴雪峰不可思议，“我能赢他是靠了我早进联盟一年的这点老本，微草训练营是第一年招生，等他第三赛季上来可就比这老练多了，你还能这么淡定?”
叶秋伸了脖子掀开顶看看泡面情况，“急什么啊？”他说，“联盟出新人是必然的事，就给他一年，看看这小子能长成什么样子。”
二
新赛季开始了，战队开始忙了起来，渐渐地，老队员来训练营的机会也不多了。负责人为了让他们熟悉比赛开始每周直播常规赛，尤其是传统强队的嘉世皇风更是场场不落。微草在这些队伍中显得平淡无奇，遇强则败，遇弱就赢，这让队员们看比赛时常常有很憋屈的感觉。可能是这个缘故，训练营里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人员退出。这是正常的现象，中国电竞还在迷雾中摸索，年轻人选择从事这个行业全靠一腔热血，除了理想的支撑，他们没有任何保障。于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找王杰希谈心，言下之意是要他坚持，不要被外界的压力分散注意力。不过每个和他谈过心的人最后都放心满意地回去了。王杰希是个坚韧倔强的人。他说：
“我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下什么退路。”
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这句话，那个周末，微草7：3赢了霸图。
全队上下欢欣鼓舞，在这场比赛中，表现最抢眼的是第二赛季新加入队伍的治疗选手方士谦，他在之前的比赛中一直使用牧师角色，却在这一场中出乎意料地选择了一个守护天使，并且凭借对节奏出色的把握帮助队伍获得了比赛的胜利。微草由此一时名声大噪，老板喜上眉梢，连训练营中午的菜色都丰富不少。
但方士谦……方士谦是个让人一言难尽的人。
根据上面传下来的八卦，方士谦有着一个治疗的外表和一颗DPS的心，平时行为集痞与暴于一身，明明是个奶上战场却老喜欢挑衅，和蓝雨打的时候和对面魏琛互放垃圾话，严重破坏了微草队长辛辛苦苦给队伍建立起来的君子形象。不过他水平不错是真的，有了这么一场胜利的铺垫，大家甚至对下礼拜主场打嘉世都变得格外期待了起来。
一周很快过去了。比赛前一天，林杰又在训练营的群里冒泡：
“孩儿们，明天让老陈带你们去现场看我们打叶秋！”
王杰希室友那个叶秋迷又激动得差点要在寝室旋转跳跃，拽着他胳膊不停絮絮叨叨：“诶哥们你说叶秋到底长什么样？会不会真的和外面说的一样，是，是个女人啊？”
王杰希差点一口水喷出来。“你想女人想疯了吧？”他的大小眼瞪起来格外吓人，室友默默地抱着一叶之秋的手办躲到了房间另一头。
室友同学在第二天就迅速地失望了。他们被正大光明地从正门带了进去，安置在了一个离舞台不远也不近的位置。王杰希不是第一次在这里看比赛，可身为微草预备队员，他也情不自禁地有点兴奋。个人赛微草拿到一分，擂台赛微草落后，守擂的队长林杰上场，训练营欢呼雀跃齐声加油，林杰不负众望拿下对方，这时画面一切，对方的第三人无声地来到了位置上。人物刷新，嘉世，一叶之秋。
王杰希出去买饮料。他的心情是有些低落的，不是没料到这个结局，他心里难受，活像自己站在场上输了比赛。他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做出打职业赛的决定，如果自己在场上，此时此刻，可能就不会是这个结局。团队赛，他鼓励自己，还有团队赛。
可能是老天爷开玩笑，连自动售货机都和他作对，他走到的时候所有可乐都卖完了。手机上被列了一个清单呢，他只好跑到小卖部去买。他前面排着个人，正一边从裤兜里摸钱一边和老板天南海北地扯着，扯了有半天了，钱还没挖出来。王杰希一瞄看见桌上六个硬币，老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人：“你到底有钱没有啊？”
那人有点尴尬地笑了两声：“这，老板你别见外啊，我出来得急，忘带钱了……”
“老板，三罐可乐三瓶绿茶，再要五瓶矿泉水。”王杰希开口，老板应了声回头去拿饮料，他从裤兜里摸出一枚硬币无声地往旁边推了过去。
那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王杰希神情自若：“可乐要冰的，其他常温就好。”
“小年轻就是身体好啊！”老板抱着一堆饮料转回来了，“这么大冷天还能喝凉的，哟你七块钱摸出来了啊，烟拿去吧。”
“谢谢您了。”那人拿起桌子上的红塔山，也不急着走，背过身就原地拆封，王杰希付了钱拎起袋子，那人叼着烟抬手把盒子凑到他面前：“来一根?”
“我不抽烟。”王杰希说，离团队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也不急着当搬运工，把袋子放下从里面拿出一罐冰可乐啪地掰开拉环。那人看起来没比他大几岁，抽烟姿势却甚是老练，一张普通的脸，刘海过长快要遮住眼睛，只有抽烟的手指唯一称得上显眼。王杰希有职业病，他便免不得地多看了手几眼，那人吐出一口烟，看着他笑了出来。
“你手也好看啊。”他说，目光停在他握着易拉罐的手上。王杰希不置可否，他咕嘟咕嘟灌了几口可乐，方觉内心刚才躁动的情绪被慢慢压了下去。“你是微草的粉啊？”那人又问，王杰希有点诧异地转了头，男人看着他的样子有点狡黠。“你不高兴。”他说，“换成是来看嘉世的，不可能是这副表情吧。”
王杰希郁闷地又灌了自己一口。“还有团队赛呢。”他拒绝认输，即便只有非常渺茫的希望也不愿意轻易放弃，抽烟的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王杰希看着天花板呆了一阵。
“微草还是有很大潜力的。”像是为了安慰他，男人又开口了。“那个新来的治疗很不错，就是缺点经验，假以时日不难在联盟里闯出名头。”
“但只有治疗是不够的。”王杰希说。
“对，”他又抽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来，“微草缺一个核心，缺一个强有力的攻击手。它有一个很好的治疗，又有一个很好的骑士，后防这么稳固，前线却太薄弱了。”
王杰希不应声。一般情况下面对这种明显是在说他们队长不给力的话，他是必定会站出来反击的，但是此时此刻，在林杰刚刚被叶秋干净利落又快速地打倒后，他能给予的只有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所以虽然有点对不起你那一块钱，我还是得说，这一分还得是嘉世的。”那人吸了最后一口掐灭了烟，伸出胳膊搂着他背拍了一下。“谢啦哥们。”他抬腿愈走，王杰希却在背后叫住他。
“等等。”他说，男人转过身来。“我知道你的意思，”王杰希说，“你是说微草少一个叶秋。”
“可是不是所有的队长都得像叶秋，荣耀也不止只有一种打法，可能性很多。”他往前走几步直视对方，男人的眼睛很亮，藏着很深的锋芒，而王杰希内心坦荡。“你看着吧，”他说，“微草会拿到冠军的。”
这句话若是放到当时来讲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可说这话的人面容那么年轻明亮，说话的语气又是那么沉着笃定。男人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身后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穿着嘉世队服的年轻人。
“叶秋你干嘛呢，要上场了，就等你……”吴雪峰的话停住了。
王杰希愣住。他惊讶地重新审视站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对方的眼神有点一闪而过的无奈，他摆摆手，又轻咳一声。
“其实我刚才说的都是胡扯的，”他一本正经，“你们微草赢不了的真正原因就是这个。就是我是叶秋。”
王杰希被他噎了一下，吴雪峰一脸摸不着头脑：“欸你们在说什么啊？这个，你是谁啊？”
王杰希把可乐罐子扔进垃圾桶，拎起放在地上的袋子。“前辈，”他看着叶秋说，“我们后会有期。”
第二天负责人一大清早把他们叫起来复盘，微草1：9落败，人们对这支队伍刚刚燃烧起来的期待又立刻化为乌有。“不要丧气！”负责人给打气，“不就是输了一场比赛，你们以后如果要踏入赛场，就必定要输更多的比赛。哪有人是一直赢的？”
可是我就想做一直赢的人。王杰希想。谁又喜欢输呢？他口口声声地说不是所有人都得像叶秋，可他自己已经情不自禁地要去变得像他。这是不可避免的，不管他承认与否，叶秋就在那里。王杰希没见到叶秋真人之前，他像一座山，像一棵树，像一切高大而坚固的东西，所以王杰希完全没有什么好畏惧的。真正让他感觉有点挫败，随后又一阵绝望的，是在见到了叶秋之后，他发现原来传说中被塑造得像一个传说的叶神，竟然只是个裤兜里装不下第七块硬币的人罢了。
三
早期联盟诸队之间的交流其实是很闭塞的。那会儿还没有全明星赛呢，除了比赛，几个队伍在平日里很难碰上什么面。所以他们之间的感情，纯粹就是一起在赛场上厮杀得久了慢慢培养出来的。王杰希路过战队休息室，只见林杰一个人一脸头疼地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他一时好奇心发作，便探了个脑袋进去：“队长，怎么了？”
林杰抬头看见是他，按了按太阳穴露出一脸无奈的神色：“没什么，郭明宇问我借钱呢。”
王杰希：“……”
林杰干脆地低头啪啪啪打了几个字，然后关上手机拍了拍身边的座位。“你见到吴雪峰了？”他问。王杰希点点头，林杰晃了晃手机。“难怪他这几天老是来旁敲侧击问我们到底窝藏了几个新人，啧，就不告诉他。”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放，转身打量了一下他们这位微草的未来。他打量王杰希的同时王杰希也在打量他，他们这位队长在微草的小队员眼里，永远是温和包容并且可以成为抵挡一切烦恼的臂膀的。尽管他不够强。但谁又说所谓强只体现在赛场上。也许正是因为王杰希理解林杰愿意为队伍所做的是他的一切，所以这些天来，当他注视着他们这位队长，会时常产生一种飘忽的，关于此人不会再留在这里太久的错觉。
虽然他万般地不情愿，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叶修关于微草战队的那番论调，在事实上是没有错的。
林杰说：“杰希，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荣耀选手，但你要理解，对于一个队伍而言，荣耀打得好并不是一切。”他像是依凭着某种远虑看到了在未来会发生的一些事实，因而此时充满忧虑。王杰希那时没有真的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是说：“我明白，我会跟着队长学的。”林杰凝视着他，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如韩文清赋予霸图硬汉气质，林杰这个微草战队最初的领导者也赋予了这支战队一种从头到尾都没怎么改变的气质。从此以后，微草的队长们都是无私的，强大的，正直的，并且他们懂得代代相传。可即便如此，王杰希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林杰那会儿在打着把一切都干净利落地交给他的心思，也不管这种心思对于一个这个夏天才要满十八岁的少年人是不是太过残忍。他心里隐约清楚，王杰希是不一样的。王杰希能扛得起来。
那次谈话后没过多久，就是新年了。季后赛变得不再遥远，各战队也开始卯足劲想争一个靠前一点的排位。而新年过后最引人注目的一场比赛，就是嘉世在本赛季第一次撞上同时拥有孙哲平和张佳乐的百花。
王杰希是偷偷溜出来的。按理说，他的队友们都在另一边看微草的比赛，可很明显这场比赛对他的吸引力要远大于其他。微草在上一轮被繁华血景血洗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他心里有杆秤，隐约知道叶秋是不会输的，却也好奇这个人要怎么打败百花那两个人。
叶秋没有让任何支持他的人失望。他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强硬姿态把落花狼藉同整个队伍分割，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利落地结束了比赛。他在下面看得心潮澎湃，叶秋，果然是叶秋，恨不得自己就在场上站在他面前，事实上他也就这么代入了。他从一开局就开始思考，发现叶秋不见的时候余光瞄见坐在他前排的一个少年手里笔记本上记下的参数。他心里噢一声，顺便也带着这个少年一起观察了下去，看到他记坐标后如释重负地合上本子，以及在叶秋一波带走狂剑士后在本子上写下的那个名字，叶秋，一叶之秋，王杰希终于插话：
“你觉得只有他能做到？”
少年一惊，回头。那是王杰希第一次见到喻文州。
他的职业生涯大抵就跟这么几个人拉不开。叶秋，喻文州，喻文州带着的黄少天，噢，还有现在场上的那个张佳乐。他们这几个人算是彼此都有点说不清楚的深仇大恨，也因此混得格外熟络。其实和后几个人比起来他和叶秋反而是没什么，他出道那年是叶秋的巅峰，然后慢慢地就出了陶轩那事儿，在场上反而打得不痛快。但他心里叶秋始终就是在那个位置上，像是一种执念一样的东西。他们几个都明白。但又毕竟有点不一样，喻文州和黄少天从头到尾就没一个人战斗过，张佳乐自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只有王杰希知道并且习惯于孤独。所以才不同，叶秋是他的对手，他费尽心思想要战胜的目标，叶秋也是他的同伴，他的战友，他们用自己全身的力量从大地上扛起了自己的队伍。
比赛结束后王杰希回了自己队伍。这轮比赛不在B市举行，于是他们需要同战队汇合再一道飞回基地。负责人领着他们去后台准备室，微草今儿赢了比赛队伍气氛喜气洋洋，好说话的队长林杰又毫无意外地被诈了一顿夜宵，于是大家更加高兴，彼此招呼着就往外走。林杰知道他去看嘉世抓着他胳膊不放就问细节，王杰希挑几个重要的讲了，正巧走到门口撞到另一队正集合要出发赶飞机的，吴雪峰看到他们挥手问了个好。
“林杰赢比赛啦？心情不错嘛。”
“那还用问，”微草队长回答，扭头四处看看，“叶秋呢，又躲哪儿抽烟？”
“诶哟难得啊你还惦记上我了。”这话音一出微草训练营的几个小朋友迅速地伸长脖子来回找声源，一个人从队伍里面冒出头来，手里还握着打火机呢，吴雪峰一把都没收了。
“你赶紧把钱借给郭明宇得嘞！”林杰一脸头大，“我真的穷啊，哥们也是靠月薪吃饭的能借的都借了，你赶紧把冠军奖金给他让我清静清静。”
叶秋说：“哥是这种人吗？你问问老吴，我的钱早被他骗光了。”
吴雪峰举了个手当作是作证，林杰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训练营的小伙伴们呆若木鸡。大家都被大神的无耻程度吓坏了。
就在这时叶秋注意到林杰身后的王杰希，他哟了声打了个招呼：“真巧这么快又见面了？微草伙食不怎么样嘛，比上次瘦了。”
方士谦作为微草队伍里的垃圾话担当立刻回击了过去：“你虚胖更严重了。”
“林杰你不管管你家治疗，越来越没大没小。”叶秋说，“哥为荣耀奉献一生，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林杰说：“你少欺负我的人，下次赛场上说话。”
叶秋说：“说得好像你打得过我一样。”
林杰神情自若：“下次让杰希来对付你。”他拍了拍王杰希肩膀，带点骄傲地向对方介绍：“给大家正式认识一下吧，这是下赛季我们战队的新人，王杰希，就是上次差点把老吴打趴的那个魔道。”
吴雪峰过来和他握手：“但仍然改变不了最后输给我的事实。”
王杰希笑笑：“下次就不会了。”他礼貌地和嘉世的每一位成员握手，有意无意最后走到叶秋面前。“大话说得多不是什么好事，”叶秋伸出手，两只同样漂亮的手终于合辙地握在了一起，“不过还是期待你的表现。”
“好。”他简洁地回答，叶秋看着他，突然笑了笑。
“原来你们微草一直叫的王大眼就是你啊！”
“你滚吧！”来自护犊子队长愤怒的喊叫。
四
时间从来不会等人，一眨眼，又一个夏天就要如期而至。
老郑开着装备编辑器倒腾着什么，眉头紧锁，嘴里还念念有词。王杰希坐在他旁边，手头开了个机子，画面显示是竞技场，一个二十来级的小魔道百无聊赖地站在中央看天看地玩扫把。“好了！”老郑突然精神一振奋，他关掉设置界面，操纵着他的小号迅速地奔往了事先开好的房间。
“再试一次！”老郑兴致勃勃地宣布。
王杰希毫不客气，魔道学者一上来就展开了攻势，拉近距离近身扫把就往脸上糊了上去。老郑不慌不忙手指飞快地舞动，只见他的角色微微侧身躲过第一下，紧跟着落花掌拍下挡掉第二下攻击，气波弹两记连发，魔道一个极快的Z字抖动躲过，对面早已一个机械旋翼飞起，半空抬枪点射，魔道闪避跳上扫把追过去，两人在空中打了个不可开交。
“唉还是被你赢了！”两分钟后老郑摘下耳机长叹，王杰希若有所思：“但是散人真的蕴含很大的可能性……”“是啊。”老郑说，“如果有一把能变换形态的武器，和一个二十四职业全精通并且经验丰富的选手，散人这种玩法说不定能成为荣耀的第二十五种可能。”他唏嘘半天：“只怕我是看不到那天咯。”
“我来试试？”王杰希看着这个全身装备搭得乱七八糟毫无美感的角色，忍不住跃跃欲试了起来。
“老郑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队长喊你下午去找他一趟……”门口远远传来方士谦的声音，他手里拎着从食堂打包的饭往里面瞥了一眼，看到王杰希在，很奇怪地就突然噤了声。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老郑应了两声，方士谦抬腿就走了没做停留，王杰希停下操作的手。
“前辈你先过去吧，”他说，“队长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啊。”老郑不屑一顾，随即又唉声叹气起来。“季后赛这么早就结束，可真让我们这群人闲得慌……”他看一眼王杰希：“你早点上场多好啊。”
王杰希笑笑，把散人帐号卡从读卡机里拔出来还给老郑。“前辈们辛苦了。”
老郑接过卡，想了想，又把卡推了回去。“小杰希要出道了，”他说，“我这个做前辈的没什么能送你，只有这么一点点念想……你留着当个纪念吧。”
荣耀职业联赛第二赛季总决赛。操作室的门悄然打开，叶秋弯着腰从里面钻了出来，外面的世界掌声雷动，而他却像这一切都不属于他一样默默地从一个不起眼的通道走了出去。晚风拂过面庞，带着初夏特有的味道，叶秋找了个角落停下，低头，极为享受地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从今天起，荣耀要踏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又或者，每时每刻，因为有他们的付出，荣耀永远是崭新的。叶秋可以想象明天各大报纸周刊会怎么报道今天嘉世的二连冠，这么想着他的嘴角忍不住就往上翘了上去，兀自就欢喜起来。他刚满二十岁，很自由，很年轻，暂时看不到未来那些在暗与影之中的挣扎，只是纯粹的此时此刻很快乐。他的同伴们在里面举起了冠军奖杯，他们欢呼着跳跃着，全场齐唱嘉世队歌。
他直起身，安静地往休息室里走。他知道，然后，他们要来找他了。
嘉世战队在客场城市歇了一晚。大家都沉浸在夺冠的欢乐之中，没有人那么扫兴地要提离开。他们的飞机是明天中午，第二天，陶轩带着一队伍太high了没睡醒的和根本没睡的来到了机场。
叶秋昨儿被他的队员们折腾了一夜，现在也正打着盹呢，突然吴雪峰在他耳朵边一嗓子把这睡鬼吓得一跳：“老叶你给我醒醒，微草出大事了！”
“什么事啊……”叶秋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吴雪峰赶紧把自己的手机凑到对方面前：“林杰退役了。”
“啊？”叶秋顿时不困了，一把拿过吴雪峰的手机，上面正在直播微草关于新赛季部署的新闻发布会，他拿过来的时候镜头正好对准王杰希的大小眼，叶秋诶呦一声，十分忧愁：“以后看这特写的日子还多了去了……这让人怎么过啊……”
吴雪峰无视他的吐槽感慨：“这林杰，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不过这么一来，所有的压力可是都甩王杰希一个人肩膀上了啊……”他忧心忡忡，却又有些莫名才欢欣鼓舞：“下赛季的微草，可真让人期待啊。”
叶秋把进度条拉到最开始从头播放，“是啊，”他说，不过紧接着笑了笑。“不过不用担心……有我在呢，他们一个都赢不了。”
林杰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他悄悄地收拾好了自己的全副家当，挑了一个没人的时候，提着行李正大光明地从微草基地大门走了出去。那日是个大晴天，阳光明媚，他享受着阳光投在身上的温暖，觉得从未如此轻松。穿过小花园，他用心铭记着这里的每一个场景，无论今后再发生什么，林杰知道，自己的青春在这里。
他打算走到马路上去拦出租车，哼着小曲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王杰希站在前面，阳光下，大树旁，蝉鸣一阵高过一阵。他比自己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要高了，成熟了，慢慢地，变出一副大人的样子了。王杰希显然等了许久，看见他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大步走过来。
“队长……”他说，很难得地有点腼腆。“我来送送你。”
林杰把箱子立在身边。“你们这些孩子，真是的……”嘴上在抱怨，脸上却还透着笑意，他转过头来，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打量着这位他最得意的学生。“现在缓过神来了，觉得压力大吗？”
“大。”王杰希坦诚。“不过没关系，我会拿一个冠军给队长看。”
林杰笑笑，伸手拍拍王杰希的肩膀。“说什么呢，现在你才是队长了。”他自觉其实自己并没有教对方太多的什么，王杰希却郑重地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您，队长。”他固执地加重了后两个字，好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山高水远，这算是他的告别了。林杰凝视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加油吧，我们的小队长。”
所有的故事都开始于这里。荣耀职业联赛第三赛季，在斗神一杆却邪横扫联盟的年岁里，微草战队，魔术师王杰希横空出世。无懈可击的攻击角度，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连新人墙都根本无法在他面前立起。微草从此跻身第一流的强队，微草粉丝开始疯狂地相信：只要有王杰希在，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所有人都期待着与魔术师一较高下。终于，在新年到来之前的最后一轮常规赛，微草迎战蝉联两届荣耀冠军的队伍，嘉世战队。
“终于要跟哥打了，大眼，紧不紧张啊？”赛前叶秋专门过来敲门放垃圾话。
“该紧张的是你吧。”内杠归内杠，方士谦对外人一向不客气。
“我问你了吗？”叶秋白了他一眼，王杰希站起来，两个人默契地握了握手。
“赛场上见。”王杰希笑笑，叶秋加重手上的力度。“先来打个招呼，待会儿我得先上场。”王杰希点点头表示理解，叶秋握着他的手不放，他疑惑抬头，叶秋冲他眨眨眼睛。“我在擂台赛等你。”他小声说。
吴雪峰推门进来：“走啦队长，上场了。”
王杰希看看表，转身面对他的队员。“我们也差不多了，手机都关机，准备上场。”
荣耀两个字浓墨重彩，挂在舞台的最中央。王杰希坐在准备区，身后带领着他的微草。舞台上，战斗法师和骑士厮杀在一起，骑士刚刚接连击杀两个人，血量不挤，该轮到他了。灯光，音响，欢呼声准备。随着一声提示铃响，王杰希站了起来，象征性挥手，和骑士队员击掌，然后一步步迈向舞台。他终于在他梦寐以求的地方，心里却突然想起很多人。他想起林杰，老郑，想起给予他无穷力量的微草队员，昨日君投我以木瓜，明日必报之以琼琚。他定了定神，错肩穿过大屏幕，去到他自己的战场。
大屏幕静静地散发着幽光，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两个名字并排书写于上：
微草，王杰希，王不留行。
嘉世，叶秋 ，一叶之秋。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