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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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全明星的赛场被布置得格外豪华，豪门霸图，十年荣耀，果然非同凡响。陈果自从到了现场就没能停住自己的感慨，拉着苏沐橙在那儿念叨她和叶修第一次来看的场景。

 

“我知道，就是那幺蛾子的龙抬头对吧？”魏琛插嘴，还竖起大拇指，“真特么带劲！”叶修对他的这种称赞毫无反应，苏沐橙耳机线绕在一块儿拧成个毛线团，他正亲力亲为努力帮着解开。“重返这里什么心情？”苏沐橙拿手比了个话筒采访他。“不就是见那帮子老人……没什么新鲜。”女孩子用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没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她看起来又有些疑虑又莫名地不知道疑虑从何而起，全凭直觉一马当先。叶修把解开的耳机线还给她：“说什么呢。下次别揉一团全塞裤兜里了。”窗外风景一一略过，他的倒影模糊地映于其上。

 

青岛，霸图，熟悉的老对手的战场。叶修在这里一向不被欢迎，以前是嘉世，现在连带兴欣进场所到之处都是一片嘘声。他们落座没多久就有记者举着相机来问，那群许久不上电视的老不正经倒是蹦跶得格外欢快，抢着要在前面露脸，叶修乐得清静往后面躲，记者当然不会放过他左一个叶神右一个叶神追得勤快。专门来兴欣这边串门的绝对不只有记者，没多久东道主首先登堂，韩文清和叶修握手：“你来了。”

 

“好久没上这儿，你们的观众还是一样的热情啊。”叶修照例垃圾话，韩文清没做什么特别的反应：“赛场上说话。”“忒冷酷了。”叶修吐槽。“你还想被我嘘？”韩文清无情地瞪了回去。

 

下一个积极来访的是蓝雨的二位，虽然才刚在赛场上碰过面，但黄少天的杀伤力仍然不容小觑。幸好魏琛上厕所归来被逮了个正着，黄少天火力猛转，叶修压力一下子减轻不少。他还没来得及长吁口气，后面喻文州迎上来笑眯眯地跟他握手。

 

“嗳，”叶修无奈，“咱们都那么熟了，没必要每次都这么客套吧？”

 

“礼节嘛，还是应该的。”喻文州说，他有意无意地往叶修身后兴欣的位席上看了眼：“唐小姐不在啊？”

 

“怎么，”叶修心里莫名吊了一下，“你找小唐干什么？”

 

“也没事，”喻文州笑笑，“只是挺好奇……唐小姐和微草很熟吗？”

 

 

唐柔是在进场时被四处溜达的袁柏清刘小别撞见的。早先就全队陪练，后来真人一出还是个难得的大美女，微草全体单身男性都对自己当初太过莽撞急着要去pk叶修而错失把妹机会大为懊恼。而现在机会就在眼前，绝不能轻易放过。“这样不太好吧？”刘小别质疑，袁柏清显然就更胆大一点：“别怂，看我的！”

 

“一帆！”袁柏清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刘小别：“在队里的时候你和人家说过几句话吗……”

 

乔一帆提着一堆吃的跟在唐柔后面，听见前队友叫声有些诧异地呆了一两秒，唐柔闻声也抬头停住。“英杰挺想你的，要不要过来看看？”袁柏清说，顺便转脸看着唐柔，“小唐一起来吧！就一会儿，不耽搁事儿，全明星嘛就是得放松放松……”

 

王杰希和高英杰左一个右一个正坐着看手机，猝不及防被自家队友领回来的两个人吓了一跳。高英杰几乎是扔了手机就跳起来扑到了乔一帆身上，后者笑着接住了他，听他在那儿开始絮絮叨叨。王杰希站起来和唐柔握手：“唐小姐好久不见。”

 

“也没有好久吧。”唐柔笑笑。“才输给你。”

 

王杰希让她座，被婉言拒绝，于是两个人索性就站一起开始聊天。“新人挑战赛报名了吗？”王杰希问，唐柔露出遗憾的表情摇摇头。“报了，没过。”“噢？”王杰希挑起一边眉毛，“还有这种事。”唐柔点点头：“不然我们就能在这儿再打一场了。”

 

站在旁边听的袁柏清：“小别，你觉不觉得这个气氛有点诡异？”

 

刘小别还没来得及答话，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蓝雨小剑客把他扑了个满怀。

 

那边四个人还站着叙旧，王杰希说了两句乔一帆的阵鬼打法，后者自从去了兴欣也开朗多了，偶尔答话还带几句玩笑，王杰希也开玩笑说他被兴欣那群不正经的带坏了，唐柔在旁边捂嘴笑。正聊得热火朝天，突然旁边冒出来一个声音，一只手搭在了王杰希的肩膀上：“诶呦，诸位趁我不在，聊什么这么开心啊？”

 

“队长！”

 

叶修点点头，王杰希侧了个身让他一下，叶修干脆伸开手挂住他肩：“大眼儿又想来哥这儿挖人啊？”王杰希淡定：“你也挖我墙角，不算亏。”叶修看着他，少有地没有再说话回呛，过了两三秒拍拍他背放下手。“小唐小乔回去了，”他推着两人往回走，“比赛要开始了，再不回去包子该躺你们座上睡觉了。”

 

“这人干嘛来了？”来自终于摆脱小孩纠缠的刘小别。

 

王杰希笑笑，什么也没说。

 

 

“我全心全意地跟老天爷祈祷明天跟你分到对家。”全明星第二天结束后黄少天认真地对叶修说，他们一群人结束行程正一起往外走。“诶呦呵，黄少天的祈祷，听着怎么这么渗人啊！”叶修回喷，黄少天大怒被其他人迅速地拉走堵住嘴。“你就安心地当你的孤家寡人吧，没人愿意跟你组队。”张佳乐在旁幸灾乐祸，“就算你哭着喊着要和我一队不也没机会。”“在我们的场子上还这么放肆，老韩，明儿好好揍他，把我和老林的份儿全补回来！”

 

“小没良心的。”叶修骂了一句，眼角就往旁边瞟过去，王杰希正和杨聪讲话，一时半会儿没工夫搭理他。“知道你仇恨值有多大了吧？”方锐装作深沉的样子拍拍他肩膀，“哥是想帮你的，没办法，气功师的玩家不懂爱啊！”“滚吧。”叶修踢了他一脚。

 

那天晚上王杰希给他发消息说要来一场，叶修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往下滴水，他没在意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打字。“这就等不及了？”他调侃，王杰希回复他：“我总有种预感……”“咱俩一队有什么不好？”叶修说，“有我在才能让你放浪不羁，把你搁周泽楷旁边，你敢吗？”

 

“玩票大的？”那边半天回了这么一句。

 

“让你自由。”叶修说。

 

他们有些热情过度，在分组表出来的时候。王杰希瞪着大小眼挑他刺儿，叶修跟他一唱一和讲相声，被东道主无情地打断。叶修突发奇想：“不如就便宜便宜你们霸图，让张新杰去打擂台赛。”“你真是太无耻了，”王杰希感慨，“不过我附议。”“他当年让方士谦去打擂台的时候你怎么不附议？”楚云秀吐槽，张新杰拍拍她肩膀。“行了，”他转头看看韩文清，“队长决定吧。”

 

“我是为对方好，别输得太难看。”叶修在张新杰和吴羽策的擂台赛间隙诚心诚意地说，遭到了来自队友的一致鄙视。“真的，”他试图辩驳，“你们瞅瞅对面，不就一个周泽楷一个黄少天吗，打爆分分钟的事儿。”“沐橙你管管他让他要点脸……”楚云秀已经自动挪到了后排的位置，“他是不是从来不知道谦虚是种美德。”苏沐橙在旁边弯着眼睛笑。

 

叶修，一个从来不把垃圾话放在心上无意识跑火车的男人，这回他也没想到真实的战况会比他夸下的海口更为精彩。“我真不该随便解放你。”他感慨着，王杰希让他别废话了，他双手飞舞整个角色飘忽着往各个方向划出各种的轨迹，他点燃整场的战火傲然飞驰在赛场中央。叶修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整个队伍的节奏被一下子带了上去，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像是得到了某种共鸣越发地高歌猛进勇往直前。黄少天嚷嚷着说要单挑，叶修笑笑操作角色往前一大步。“来吧。”他说。

 

他从舞台上下来，下意识就要去找那人，吐槽他这次真是疯得不像话。王杰希正给高英杰上课，他听见高英杰问问题，说队长那你用的就是你最习惯最舒服的打法吗。叶修停下脚步。王杰希沉默一会儿，他听见他轻轻地说所以我才希望你如此，因为其实你比我适合得多。然后记者来了，谈话中止，叶修略微移了个步子想装作看天，可惜还是没躲过，他只好对着镜头乱七八糟地胡说了一番。镜头移开，王杰希站起来，有点好笑地看着他。叶修抬腿走近，原来准备好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他兀自凝视着王杰希的脸。

 

后者只是笑笑。“你说得对，”他坦荡地说，“真是爽啊。”

 

 

他们一起走去订好的饭店，韩文清请客，明确规定三期以后的不准来。“今儿老韩夸你了，听见没。”“听见了，”叶修说，“要是我不清楚他这人，还真当是在损我。”“我在家看的——你和嘉世那场。”“没办法，你们第二天比赛。”“喝得不省人事吧？给我发消息全是错别字。”“错别字怎么了——你又不来。”“谁说我没来？”

 

叶修停住脚步，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你来了？”

 

他从昏迷中醒来，苏沐橙在旁边嗑瓜子儿，看见他睁眼停下动作。“你醒了？”她站起来想去倒水被叶修拉住，那边一群人正喝得高兴，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手机借我一下，”他口干舌燥，脑子还迷糊着——可能正是因为还迷糊着——所以急着拿手机登QQ看消息。果然，红色的消息数看得人头晕，他手指下划屏幕，在一堆职业选手的头像中找到他想要看到的那一个，点开。王杰希发来两个字，简简单单：“恭喜。”

 

叶修回他：“哥帮你赚了多少啊？”

 

那边很快回复。“不多，够抵材料钱了。”

 

他看着手机傻笑，苏沐橙好奇地凑过来想看，他把手机藏起来了。随即又打：“你现在有事吗，要不要过来？”附上地址名。

 

这次是过了一会儿，那边才回：“明天比赛。”

 

他把手机还给苏沐橙，后者看着他一脸好奇。“谁啊，”苏沐橙递给他水，“你又瞒着我干什么了。”

 

“没什么。”叶修摇头，现在他又想昏过去睡一会儿了。

 

“我确实去了。”王杰希说，他拽着叶修胳膊过马路，后者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不过是在楼下，犹豫挺久，觉得你是喝多了。”“然后你就走了？”“对啊。”王杰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去算什么事儿？”

 

他站在那家酒店门口，捏着手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拄那儿纠结好久。他行事一向跟感觉走，可他尚且还没冲动到就这么闯进去把叶修给拽出来的地步。手机屏幕亮着，消息记录呈现其上。“早点休息吧，你今天也是够呛。”他斟酌用词许久才发出来的这句下面跟着对方秒回的另一句，正是这句让他却步——叶修说：“我想你了。”

 

他在楼下站了许久，最后仍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修。终于他转身，走了。

 

“那你可以叫我啊，我下去。”叶修锲而不舍，王杰希摇摇头。“还是算了。”他讲，“我不影响你。”

 

他们进门时包厢里一桌人已经七七八八坐好了，“慢了，罚酒！”就属这群人喊得最响亮，韩文清毫不客气一人一罐地发下去。“你真来啊，”叶修叫苦，“不想打了？”“这种是新出产的，”张佳乐介绍，“没什么度数，放心喝吧！”

 

“我早就说过要请客，”开吃前韩文清说，“第三赛季全明星，有人记得吗？”“那必须的，”林敬言接话，“可谁敢催你啊？”张佳乐踹他一脚让他别拆自家台。“这回就我们几个老的还在打的，高高兴兴喝上一次——叶修算你走运，要是这全明星办在去年，这儿就没你坐着的份了！”

 

“行！”叶修噼里啪啦捧场似的鼓了回掌。“老韩同志说得好，来，干杯！”

 

可显然这群很少喝酒的职业选手酒量被严重高估，一罐啤酒见底，就有人靠在座位上直不起身来了。“嗨这货，谁能管管啊？这么不经喝……”说话人舌头也大起来，王杰希头也有点晕，不过基本没事尚能坚持，他吃力地把叶修从位子上拽起来。“我带他去外面吹吹风清醒清醒。”韩文清端坐中心稳如泰山，“去吧，”他威严地挥挥手，旁边孙哲平豪气万丈和他干杯，张佳乐拽着他一只胳膊让人悠着点。

 

叶修半靠在他身上，小饭馆在海边，又是一月，门一推一阵寒风铺面而来。他酒量再不堪此时也只醉了七分，尚且残余三分清醒，王杰希架着他慢慢往沙滩上走。晚上海水黑漆漆的，只有两盏景观灯亮着，鞋子陷入沙中，踩下去一脚深一脚浅。王杰希拍拍他脸：“还醒着？”叶修看着他，慢慢露出一个很傻的笑容。“看来没有。”王杰希得出结论，任凭人继续挂着往前又慢慢走了两步，叶修开始说话：“老王，我跟你讲……”他话说得有点多，尽是琐事，悉悉索索的。王杰希陪他闲话，海风带着咸味，水声清晰入耳，一浪接着一浪地拍打着沙滩。“小唐今天怎么上你们那儿了？”不清醒的人突然发问，眼睛亮闪闪的，王杰希有点好笑：“叶修……”他语气里带点警示的意味，随即敛起目光示意调转话题，微微侧身想找个坐的地方，被叶修一把拉住了手臂。

 

他亲吻他，在夜晚海边的浪涛声中。寒风冰冷，他们手指与手指缠绕在一起，拒绝分清楚你我。王杰希猝不及防被吻，脑袋昏昏沉沉，酒精在这个吻里发挥着作用，叶修右手勾着他脖子，鼻子蹭着他脸颊。王杰希一直活在赛场上，单纯直接地靠本能追求着胜利，现在却被挖掘出了什么别的欲望。他不再满足于虚拟世界的碰撞，那曾经是他的全部了，现在他却想看见叶修，碰碰他，亲吻他，深入他。而这些东西是不能共存的，只要他们还共同在场上作战一天，这些感情注定只能被分割——不然是会出问题的。王杰希轻轻推开他一点，他试图冷静起来，叶修双手握着他手腕看着他。“我们能暂时只做朋友吗？”他问叶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