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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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有副cp。
喻文州来北京那天正好遇上西伯利亚寒流南下，本来还维持在两位数的气温骤降，好似冬天提前来到。叶修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正埋着头捂着嘴在打电话，一句一个撒娇地嚷着“你来接我嘛”，忍不住稍稍动了动眉毛。他特意提前了一点时间，为的是和喻文州提早在酒店碰上面，如果放到往日他也许不屑于进行这点毕竟不太光明的默契交流，就算他俩也不是真的要合计起来坑害什么人。他打车到酒店的时候离约定的时间大概还有十五分钟，但可以预想的，当侍者把他带进预订好的包间时今晚的东家已经到了。喻文州站在窗边，身上的西服衬衫看起来特别的反季节，隐约还可以看到束过领带的痕迹，听到声音他转过身来，在看清是叶修的一刹微微笑了起来：“叶神。”
“来得挺早啊。”叶修说，屋里暖气烧得足，他顺势把外套脱了挂椅背上，“看看，还满意吧？”
“你选的地方当然好。”喻文州回答，他看起来要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一点，也许接下来的话能解释为什么。“我今天去签合同了，”喻文州说，一边说一边自嘲地笑了笑，“长期卖身合同。”
“肯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叶修靠在椅背上看向他，“你能干好的，不用担心。”
喻文州摆了摆手像是想说什么，这时候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在侍者的指引下第三个人快步走了进来，目光交汇在一起的刹那三个人同时弯起嘴角笑出声来。
“你俩挺早啊。”王杰希说，一边把长围巾从脖子上解下来。“文州有踩点的习惯，”叶修打趣，“以前决赛的时候我带兴欣去他们那儿熟悉场地，灯也没开黑漆漆一片，结果居然碰见这家伙一个人也在那儿搞侦查，吓了一大跳。”“你少膈应人家，”王杰希抬了抬眉毛，“有谁比您老人家更清楚体育馆的入口出口？”“我那属于准备周全。”叶修瞅着他在自己左手边坐下，今天衣服目测穿得比较厚实，他忍住想往人家胳膊上摸一把的欲望。他们又随便地聊了一会儿，全是不着边际的闲话，提到退役、近日生活和其他。
“王队节目做得不错，”喻文州夸了一句，“准不准备签长期的？”
“没打算。”王杰希说，“走一步看一步。可能以后找到什么值得去做的事这边就不干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静，却令听者从这话语中感念出说话人心念的强大。他是自由的，叶修想，他是这个屋子里最自由的人。“果然是魔术师会说出的话。”喻文州感叹。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黄少天那样我看就不错，”王杰希补充，他像是无意地看了喻文州一眼。“他在巴厘岛呢好像，昨儿又发了篇游记。你也别急着走马上任，让他带你出去兜两圈，好不容易退下来了，休息几天也没事。”
“我和少天两年多没见面了。”
叶修抬眼看看喻文州，后者语气淡淡的，看起来的样子也淡淡的。他心里一直以来孵化的一个想法慢慢成形，这让叶修有些诧异的、几乎是本能地转开目光去看了王杰希一眼。对方也在同一时间看着他，这让他立即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同样的东西。叶修短促地咳了一声想说点什么，突然听到楼冠宁热情洋溢的问候声从门口传来，喻文州迅速地打了一个手势，话题中止。
叶修跟着站起身来。这顿饭到底还是要开始了。
楼少如约带了几个“朋友”过来，自我介绍名头一报，通通都是上上下下需要打点好的关系。楼冠宁这人也比较够意思，选的都是叶修叫不上名字但至少还都能混个脸熟的人物，喻文州应付这些自然是没有问题，他看了看坐在身边的王杰希——
“我和张总认识好多年了。”王杰希笑笑，“七赛季时候赞助过微草，酒没少喝，虽然我以茶代酒。”
……忘了这京城还是微草家的地盘了。
“是啊，我当年可是王队粉微草粉啊，你签名我可还收着呢……赶巧了今儿跟着楼少又在这儿碰面了，来，我敬你一杯！”
王杰希站起来。“我破戒没几年，酒量不行，各位海涵啊！”叶修看他仰起脖子灌了一口，夺目的灯光下喉结轻微颤动，他眼皮跳了一下，伸手握住了酒杯细长的杯颈。
酒宴差不多进行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他在洗手间里找到王杰希，后者站在酒店巨大的镜子前面低头涂洗手液，侧脸安静而太平。叶修倚在门口等他，他也喝了点，但不是很多，坐在他身边的人话比平时要多上不少，言谈间似乎有意无意地转移了本该落到他身上的注意力。王杰希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让脑子清爽不少，白色的泡沫被冲走露出骨节分明的指，他又手心手背地冲洗了一遍，最后拧上水龙头伸手拿了张面纸。
“……你还清醒？”他把面纸扔进垃圾桶的时候叶修开口。
“一半。”王杰希谨慎地说，他没有看叶修的眼睛，脚步拐了个弯显示出准备绕开他的想法，叶修一把捞住他腰往自己面前一带，王杰希一个踉跄伸手扶住了他手臂。“看着我。”叶修压低声音，他双手扶着人肩膀，眼睛紧追着对方躲开的视线，逼他不得不抬眼正视。“你看着我。”
“……干嘛？”王杰希咕哝了一句，他眼睛颜色一向是偏淡的，如今脸庞沉在阴影里，却显示出一种幽深而迷醉的样子。他脑袋被叶修拉得很近，一直贴过来有种摇摇欲坠的态势。“你放开我，我有点晕……”
“……好吧。”叶修机械地嘴唇开张，王杰希伸手在他肩上借了把力站起来，他喝酒不上头，因此看起来好像酒量很好，略微甩了两下头又好像没事人一样，只有叶修知道这人脸凑过来的时候控制不了距离这确实已经差不多了。他脸上微微发烫，可能是摄入的那点酒精开始发力，叶修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怎么还不走啊？”王杰希站旁边吼了一句，眉毛不满地皱了起来。“走了走了走了……”叶修走过来推着人肩膀往前，选择性无视了路人好奇又好笑的眼光。
他们回去的时候喻文州正在谈联盟目前的发展状况，讲到网游全息化技术在研究中遇到的瓶颈。“据可靠消息暴雪在明年将推出全球第一款真正意义上的全息网游测试版。”喻文州说，他十指交叉，目光在在座诸位的脸上依次划过。“夏休期的时候冯主席带我去跟荣耀中国代理那帮人吃过饭，美服那边有计划加速荣耀世界的改造，并且已经联系了相关VR科技公司，这几年一直在暗中调试技术。”
“喻队的消息果然灵通。”楼冠宁眯起眼睛，伴随着思考指节在桌上一下下地敲着。“那你们那边是什么看法，要跟进吗？”
“这也是联盟内部意见差异比较大的地方。”喻文州说，“如果选择跟进，费用是一个问题，不可知性是另一个问题。”他苦笑一下，“老冯当甩手掌柜两边都不站，就是等着把这个烫手山芋甩我手上。”
“我觉得可以跟。”张总说话，“就我所知目前国内还没有哪个网游胆子大到想搞全息，老外刚起步也宝贝得很，现在介入可以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打破技术封锁。”
“而且VR是大势所趋，你现在果断，你就是国内第一人，这生意，稳赚不赔啊！”
“可是……”楼冠宁的手停住，他眉头蹙起，隔了一张桌子看向对面的叶修。“如果真的搞起来的话，联盟的生态不就打破了吗？”
此话一出，刚才还格外热烈的幻想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好几双眼睛盯着叶修，他却好像不急着回答，转头看向喻文州。“这也是你迟迟做不了决定的原因吧？”
未来的联盟主席点头。“如果引进，无异于把我们奋斗了那么多年的地方毁于一旦。”他注意到在座有疑惑的目光向他传来，就进一步解释了一下。“我们现在的传统网游，是鼠键一体、人机分离的模式，职业联赛竞技的也就是这种对鼠键操作、游戏意识的把握，整个荣耀世界的大厦就建在传统这块砖上。现在我们要考虑抽掉这块砖，就是面临对整个游戏的重建。未来的联赛可能再也不是眼和手的比拼，游戏者的身体素质、四肢协调可能会很大程度影响游戏体验。”
“减少这种个体差异是维持游戏平衡的关键所在。”叶修接话，“但是如果是联赛，一丝一毫的优劣都会影响到比赛全局，现在联盟最顶尖的选手如果放到二十年后的联赛里可能就只是个普通玩家。”
席间一片安静。“我觉得你们不用这么悲观。”一直没开口的王杰希突然说话，“我们能考虑到的，游戏商的考虑肯定会是我们的十倍。时代在发展，就算今天的这个决定是在抽砖，我们也只能进，不能退。”
“王队说得好啊！”那边的张总明显很高兴的样子，“英雄所见略同，咱俩再喝一杯！”
叶修伸手挡了一下。“张总有意愿要合作这个项目？”他问，目光落在对方价值不菲的名牌西装上。“这现在拍不了板，”对方说，“要回去和董事会协定，你是不知道噢，给那帮老顽固提案是要多烦有多烦……”
叶修笑了，他收回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坐在主位的喻文州。“那你应该敬敬喻主席才对，这事要是真开始竞标的话，京城这么多人家，真不一定还有机会请您分一杯羹。”
张总端着酒杯站起来，在他旁边的座位上，楼冠宁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叶修一眼。后者正低头夹菜，神情举动无比自然。叶家双子外表相像性格迥异，楼冠宁自认单凭气质他不会在任何场合认错，但就刚才的一刹那他却有些恍惚，好像眼前坐着的不是那个叼着烟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的叶神，而是在他公司谈判桌那头翻着资料，神情冷淡的叶秋。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