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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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王杰希若要回忆起来一定会发现这是个安排得多么精妙的骗局，并且以此为戒告诫小辈遇到可疑人士要求见面务必要提前摸清对方底细。过了大概二十分钟他电话又响了，叶修说他车在外面，让他们速度扛家伙出来。王杰希听到车这个词的时候多少还是对这个貌似大神的家伙有那么一点期待的，指挥手下男孩子扶了柳非出去，门外果然停了一辆小面包车，见有人出来中间的门立刻就拉开了，从里面探出个帅小伙的脑袋，面上眉飞色舞的：“兄弟，老大喊你们上车！”

 

王杰希往那车里一看，这小小一辆面包车已经挤了五六个人了。当下就有点犹豫，那开门的小伙还在催呢，副驾驶的窗户摇下来了，露出一件王杰希怎么看都有点眼熟的深灰色外套。

 

“愣什么愣上车啊！”那人冲着王杰希喊，“待会儿保安来了交罚款呢你付啊？”

 

一分钟后这辆明显超载的面包车颤颤悠悠地开动了。

 

“小的们都抓紧了啊，咱们起驾回宫！”司机话音未落就磕了个大坑，车里的人顿时跟一片葱似的东倒西歪，王杰希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抓着扶手张口就骂：“老魏你个老不正经的哪天开车能稳当，我今儿可是带了儿子出来的擦破一块皮回去找你拼命！”

 

“诶呦嘿老夫真是好怕啊，”司机师傅冷嘲热讽，“包子护驾！”

 

包子很抓狂：“老大两位大哥打起来了我应该帮谁！”

 

微草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觉得自己仿佛上了一条贼船。

 

“都闭嘴！”这帮土匪山贼的老大发话了。“今天我们可是有客人的，吵什么吵？跟大家介绍一下，后面那个大小眼儿就是微草的少当家王杰希，以后大家互相切磋互相学习，特别是你们这些野路子的，多向人家学院派学习学习，争取以后也拿个什么奖回来争争光，咱们不稀罕是不稀罕，但至少也能证明自己吧！清楚了没？”

 

全车异口同声地好。

 

这种时候还是王杰希沉得住气，先象征性自我谦虚客套一番接着指挥微草轮着一圈自我介绍，大家都是年轻人而且同行，一来二去这就熟了。得知柳非身体情况老魏立刻表示片可以不拍护花使者绝不能不当，车子在马路当中急刹车加大拐弯，硬是调转方向往微草住处走了。这时候王杰希才得知原来这个叫兴欣的工作室当时正好在湖的另一侧取景，运气不好忽逢大雨也是同病相怜，顿时两边人又根据这个天气的问题抱怨起来，说着说着掏了手机出来建群，取名给你眼泪求你灿烂，然后把两边一个个都拉了进来。

 

王杰希下车的时候灰外套跟他打招呼。“好好休息，微信联系。”然后从车窗里丢出来一盒西瓜霜。王杰希接了：“那天是个碰巧？”他问。

 

叶修笑了两声。“自个儿猜。”

 

他摇上车窗，随即老魏吆喝了声，面包车摇摇晃晃又开远了。

 

 

他们这些搞艺术创作的大多都有点迷信。什么命啊，缘啊，宝地风水，开机前要烧香，手上带串珠子都得是开了光的。当时叶修这么一回答，王杰希回去就琢磨了好久，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人有意思。盖上被子睡了一下午，再起床果然头脑就清醒很多。打开手机看到几个小的在微信群里聊得不亦乐乎，他不欲参与，只因内心还抱有一点对生人的警戒。然后他就看到社交软件慢慢加载出了一条新消息。

 

君莫笑：醒了吗？烧退了吗？

 

王杰希立刻回群里翻消息，果然发现了卖他的罪魁祸首。姑娘家总是更乐意八卦这些家里短长的，不过这也证明她身体恢复得不错。王杰希把界面切回与君莫笑的聊天。

 

好了，多谢。

 

他犹豫了一会儿，思考自己的语气会不会太冷淡。于是临时在后面追加了一个笑脸。回完了他放下手机打算去开电脑导片子看，谁知刚从床上坐起来，手机就紧跟着震动了一下。

 

君莫笑：那我就放心了

 

君莫笑：明天我们还去那儿拍戏，有空带着小朋友一起过来玩玩

 

王杰希按灭手机。在一起聊天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人果然深明他的性子。

 

王不留行：好

 

晚上林杰跟他视频，那边的进度也不是很理想，把微草的老当家都磨得瘦了。林杰抓着他吐槽半天女主花瓶没演技，临时换人又找不到合适的，每天连续过同一场戏，效果还是不满意。前辈那边进度都如此辛苦，王杰希也不好太抱怨自个儿遇到的倒霉事。等差不多那边快说完了，他才装作随意地提了一句：“我今天见着叶修了。”

 

对面林杰在拆调料包袋子，闻言只略抬一抬眼：“叶修？谁啊？”

 

王杰希顿时心里一咯噔。“不是你给的电话？”

 

“我？”林杰的困惑不像是装出来的。“没有啊，从来没听过这个人。”他行云流水把一系列泡面动作做完，叉子往碗边一插，抬头一看自己小徒弟还是一副天打雷劈的样。“……你等着我去问问谦儿。”

 

三分钟以后。

 

“王杰希你小子又在外面给我捅娄子了？”方士谦隔了两万五千里对他进行大面积轰炸，“叶修谁啊怎么听着像叶秋兄弟姐妹似的，我跟你说啊这种野路子呢交往起来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别你跟人掏心掏肺回头人就把你机子抢了跑路了，骗人骗财骗感情，你自个儿稳着点我过两天就过来了，刮风下雨多穿衣服别到时候一个两个都病秧子干活没力气看着也不爽……”

 

王杰希扶额：“好的师兄。知道了师兄。”

 

他心里正后悔让林杰转头就告诉了方士谦，此时眼睛一转，只见高英杰袁柏清两个小孩儿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床正双双跪坐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目光虔诚小手放在膝盖上。两个人望着他手机满怀向往。见王杰希不说话了，袁柏清立刻深吸一口气，深情款款地冲着话筒那头大喊一句：

 

“师父！”

 

高英杰跟着喊：“师叔！”

 

王杰希头开始大了。

 

电话那头的方士谦听到了徒弟的声音顿时又嗨了，催着王杰希赶快递手机，袁柏清用接圣旨一样的姿势恭恭敬敬地捧过了手机，耳朵贴在屏幕上满含热泪地就来了一句“徒儿想死您了”，方士谦抑扬顿挫地回了句“为师也是”，袁柏清在床上捶胸顿足诉说思念不一会儿就蹦起来找了个角落唧唧歪歪去了，王杰希看着高英杰一个人还跪着，想起他刚才喊的话，不由问了句：“你为何称方士谦师叔？”

 

高英杰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这孩子望都不敢望王杰希一眼，只低了头，半天支支吾吾：“您对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王杰希笑了：“这么说来，你可是想拜我为师？”

 

高英杰头都快低到地底下去了：“不敢想……”

 

王杰希眉头一凛：“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高英杰偷偷看了对方一眼，发觉对方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意思，才低着声音：“……想，朝思暮想……”

 

王杰希这才展颜，笑意爬上眉梢：“好徒儿。为师改日送你几件见面礼。”

 

啊。又来了。并没有在微草日常小剧场里得到戏份的肖云同志默默劈开了他刚买回来的西瓜。 

 

在医院享受放置play的刘小别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洗头洗澡光荣归队，他在左青龙右白虎两大护法的护卫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青旅，扑通一声就要跪在王杰希面前。“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王杰希心想这几天怎么老演跪戏呢，一边大手一挥：“自领五十杖罚！”

 

肖云随手卷了个报纸：“遵旨！”高英杰袁柏清一人一条胳膊把刘小别拖起来假意要他受罚，柳非连忙抱住王杰希胳膊：“皇上听臣妾一言，别卿有伤在身，万万不可啊！”

 

王杰希佯装为难：“……罢了。就罚你不得再犯，将功补过，成就我草千秋霸业！”众人齐呼吾王万岁万万岁。皇上抬起手看看表：“快点吧出租车师傅在门口等五分钟了。”

 

经过了多日连绵阴雨，杭州的天空总算在第六天露出了一点阳光。饱受过外界环境的折磨，微草上下现在已经是兄弟齐心，干活分外顺手。由于光线差异王杰希稍微改了一下镜头构成，西湖雨后初霁，此时终于显露出她被称为美人的些许证据。很快把规定任务拍完，王杰希心里挂念着要去看叶修拍戏，又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哪里，于是就说难得天气好，沿湖边苏白堤走走看看。众人称是。走了大概半个钟头，他们就如愿与在另一边拍戏的另一个组打了个正着。

 

兴欣这边演员已经进组了，叶修亲自蹲在摄像机后面指挥，没有第一时间看见他们。王杰希也有心要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本事，于是领着一群人找了个角落坐着，看他们开拍。

 

一个穿着旗袍梳着发髻的女孩子亭亭站在镜头下。她手里一把纸伞，转两圈，脚上一个转身，微笑。

 

“哦。”刘小别说。“拍MV呢。”

 

王杰希则盯着那女孩子，觉得怎么看怎么眼熟。

 

这一条很快就过了，那女孩子走位神情都是比较到位的，叶修没有多说什么。随即下一组上了一男一女，微草众人定睛一看，很快就认出这就是昨天车上见过的两位，男的是那颇有黑帮范的包子，这小伙本来人就长得精神，现在微微打扮两下又换身衣服，看在眼里不由更显帅气；女孩子是个叫唐柔的妹子，眉眼之间都很英气，此时换上一身刺绣旗袍，举手投足间又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妩媚。

 

两人站了上去。这回轮到叶修亲自上场做技术指导，只见他站到两人中间双脚叉开摆好姿势，距离太远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看见此人说着说着突然胳膊往前一捞带着腰扭了一下，随即下颚跟上协调着动，脚下一滑换了个方向面对唐柔。微草众人张大了嘴，目瞪口呆看着此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扭腰扭肩扭屁股，半天没有人敢发表评论。最后又是刘小别出声。“……这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他叫。

 

“貌似是的。”高英杰眼睛开始发光了。

 

“牛逼了。”袁柏清像树懒一样挂在刘小别背上咕哝了句。

 

王杰希注意地看着，正在学习的两个人正在尝试着复现，两个人身体协调性都不错，姑娘还要更胜一筹。过了会儿指导结束叶修回到了摄像机后。打板三二一场务手机响起You Can Never Tell，唐柔和包子对视一眼立刻扭了起来。

 

众人：“卧槽好像还真不错的样子……”

 

穿西装旗袍跳扭扭舞本来就有梁张的先例，包子和唐柔这两人配合还是不错的，除了包子表情莫名夸张，似乎一闭眼就把西湖当成了舞池，扭得那叫一个荡漾。叶修喊咔还不满意，来来回回重录好几遍，有点吹毛求疵的味道。王杰希看着看着眼睛不由得就黏上唐柔，这姑娘上了妆闭眼睛跳艳舞还真有些乌玛瑟曼的感觉，他不由得心里一动。

 

几遍过后叶导终于满意喊了停，一帮人收拾东西准备找地午休，转头就看到了旁边的微草。

 

“来了怎么也不说声啊？”叶修背起机子打招呼。“诸位看了觉得如何？”眼睛却只看着王杰希。

 

王杰希点头：“很有新意。”他本来就不喜欢循规蹈矩、换句话说就是特别喜欢搞事，因而对叶修又高看很多。两家人家其乐融融决定一起订外卖，于是去旁边找了棵树，兴欣果然老司机，方锐从包里掏出两大块野餐布地上铺了，大家坐了随便聊聊天。

 

王杰希想找唐柔挖挖人来历。刚刚有坐过去的意图，叶导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笑眯眯地坐到了两人中间。“交流感情交流感情。”他道。唐柔又不是包子，识眼色得很，见状立刻拉着旁边苏沐橙战略性撤退，只留叶王二人单独坐着。

 

王杰希又不能明目张胆跑了。他有些无奈：“叶导。”

 

“不用这么客气，”叶修拍他肩膀，“身体怎么样了啊？”

 

“好了。”王杰希说。

 

“年轻人抵抗力就是好。”叶修感慨。王杰希瞅着他也不觉得这个人会老到哪里去，怎么动不动就发沧海桑田的感慨。“那你们家老林老方身体怎么样啊？”

 

“师兄们都挺好的。”王杰希说，他皱起眉头。“你们很熟吗？”

 

“那当然。”叶修装了个逼，“当年比稿你师兄从来没赢过。”

 

“可是师兄说不认识你。”王杰希眨巴着眼睛。

 

这让叶修呛了一下。“这个……”他有些无奈，“是有一些原因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们又交流了一下各自这几年的看片心得，虽然早在网上就经常聊天互荐，但真人在旁总归是聊得更欢畅。叶修讲东西深入简出，评判某些手法的时候总是一针见血，这种质量的聊天即使是对于正在上学的王杰希来说也是极为难得的，于是聊着聊着就忘了时间。直到吃完饭方锐过来催下午场开拍，叶修才想到起身。

 

“我一直觉得你的想法很有意思。”他看着王杰希说，似有些恋恋不舍的味道。“等我别走啊，晚上请你吃饭。”

 

 

微草的小朋友聚在一起开会。

 

“你们觉不觉得……”柳非摸着下巴，“队长和那个叶修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氛。”她左看看右看看，大家拼命点头。“队长大家都是知道的，清心寡欲男神范儿，所以问题一定出在那个叶不修身上。”

 

“所以说那货到底是谁啊？”袁柏清提出疑问。不知为何他一直看叶修有点不太爽。

 

“我觉得他对队长一定有一些不能用语言描述的企图。”柳非神神在在地说，在座的四个男孩子顿时一身鸡皮疙瘩。“你别没事老往那种方面想好不好！”刘小别无情反驳，“我看也没有多么不正常，碰到个兴趣相投的聊聊怎么了，老袁还去和他dota队友出门面基一夜未归呢！”

 

“你他妈别老拿我类比行不行，”袁柏清反唇相讥，“我们那是开黑打游戏去了，是高尚的趣味，这个叶修我也觉得他怪怪的，霸着队长不知道想干嘛……”他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恨不得马上起身去把人家身家来历问得一清二楚。

 

“你们在说什么？”王杰希打水进来，开秘密大会的小朋友立刻身子都坐直了。“没、没说什么！”他们一边心里骂着队友怂，一边打死不敢开口。

 

王杰希已经习惯这种情况发生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里浮现出林杰趴在方士谦肩头假装抹泪哭诉“孩子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的情形，这么想着他把目光投向他新收的小徒弟。“小杰说。”

 

高英杰从来不会撒谎。他啊了半天，无视队友拼命的摇头，老老实实说了出来：“我们觉得……觉得那个叶修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王杰希追问。“队长！”柳非的八卦之魂再也不能控制了，她脱口而出：“我们觉得叶修对队长你有企图！”

 

完了还是说出来了。微草的男孩子们纷纷扶额。

 

王杰希眉毛抽了抽。“你想多了。”他道，转身回电脑边上。“你看吧我就说。”刘小别枕着胳膊又倒回床上去了，众人纷纷散去，只剩下高英杰坐在原地看着王杰希的背影。

 

队长耳朵怎么红了。他纳闷地想。

 

 

所以说一个想法一旦扎入脑海很容易根深蒂固。王杰希晚上收到叶修微信，约他在某条街上的某个小饭店见，还特意注明独自前来不要带拖油瓶，王杰希盯着拖油瓶三个字看了半天，脑中不由自主警铃大作。不会吧，他心想，再见叶修时即带上了不一样的眼光。叶修选的酒家在小弄堂里，一看就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他们面对面喝啤酒，吃点小菜，谈谈影视理想，一切都显得朦胧而美好。

 

叶修搂着他肩从酒楼出来，两个人慢悠悠地在夜晚的杭州街头散步。刚下过雨，城市空气舒爽，他们摇摇晃晃地走在晌晴的夜空下，偶尔抬头可见星星。

 

王杰希大概是有些醉了。于是他问叶修：“你丫说实话，和我又不熟，到底为什么老追着我跑？”

 

然后他听到叶修不假思索。“这还用问？”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当然是喜欢你啊。” 

 

 

王杰希蹲在马路牙子上给方士谦打电话。“谦儿啊，”他说，“你他妈怎么这么神呢？”电话那头方士谦似乎是睡到一半被吵醒，一时智商还没有上线：“啊，什么，你谁啊？”然后就没声儿，估摸着应该是去看来电显示了，果然三秒钟以后：“王杰希你丫喝醉了啊！”然后就是熟悉的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王杰希抬头忧郁地看着星星，直到电话那头的人喘上气问到关键问题：“到底怎么了我他妈怎么就突然神了？”

 

王杰希突然什么都不想说。

 

方士谦搁那儿等呢，听没声音就急了：“喂王杰希？小队长？大宝贝儿？什么情况啊谁惹您老人家了您倒是说啊，不然小的怎么给您报仇雪恨搞他全家？”

 

王杰希叹了口气。“没事儿，”他说，“心情不好，吵了您了。”说完欲挂，又像想起什么补了一句：“别告林杰啊！”挂了电话。

 

他一个人默默往回走。现在魔术师原本有些混沌的脑子开始清醒了，他想着这些年与君莫笑在深夜的聊天，叶修的电话和关心，仔细衡量着自己内心升腾的模糊情感。他看很多爱情电影，写充满各式各样爱恨情仇的本，却从没有爱过人。

 

什么是爱人？年轻的王杰希站在杭州晴朗的夜空下想。

 

会有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刺激一些，生死相倚，平常一些，也要有雪天的牵手，在路灯投下的光线中走路，两双脚印被后半夜的薄雪湮没。最起码，是有那么个瞬间突然觉得她美。

他大概不能算是爱叶修的。最多只是欣赏。

 

然而一起度过的时间不是假的。在听到叶修说喜欢的那一刻，从心底不知为何又会涌现酥麻，心像是被揪起来，大概有那么一刹大脑空白，全身上下所有器官停止思考。他大概有很多年没这么惶然无措了，只靠本能驱使，落荒而逃。

 

王杰希拿出手机。不管如何，他刚刚一声不吭转头跑了，这个行为一定会给对方造成一定伤害。我还是想和他做朋友的，王杰希想，我得道歉。他打开微信，脑子又可以思考了，他开始默默组织言辞，嗯，在下不才，得您青眼，只可惜异性恋这种事，真不是由我决定……

 

噢。有新消息。

 

发件人寒烟柔，传的是今天吃饭时的照片。王杰希先习惯性回了个谢谢，然后想起这个寒烟柔貌似就是唐柔。想着前几天林杰抱怨剧组缺女角的话，他立马发了条语音。那边正好在线，屏幕显示正在输入，王杰希一心二用地等着，妹子手速快，很快就发了出来。

 

寒烟柔：哈哈，怎么变成你来我们这儿挖角了。看来叶修挖你过来的努力要白费了？

 

王杰希愣住了。

 

 

叶修坐在街心公园的椅子上醒酒。

 

他刚刚确实不太清醒，因而讲话有些颠三倒四，没有很好地表达清楚意思。王杰希，他在唇边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边不由自主地微笑。

 

要是能挖过来就好了。他想。他实在是很喜欢这个家伙在聊天时流露出来的一些想法。

 

但怎么就跑了呢？叶修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当时到底说的是什么，越想头越疼。不管了还是先打个电话吧，别人走丢了到时候林杰找过来算账。他把手机掏出来，调到通讯录D打头，接通。

 

他坐在那里等了很久。初夏的风吹过，身后树林簌簌作响，耳边忙音稳定，滴——

 

通了。

 

叶修揉着眼睛。“王同学你在哪儿呢？”他问，“来兴欣的事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啊，我跟你说我们单位福利可好三险一金年终分红比你现在只多不少……”

 

“……滚你大爷。”

 

叶修揉眼睛的手一顿。哐当一声，电话挂断了。

 

 

王杰希站在晚风里。

 

他已经理清楚了一切，明白这所有不过是一场误会。

 

这应该是桩实打实的好事。他慢慢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屏幕上明晃晃一道裂缝。这时候他该操心自己又忘了给新手机上屏幕险，发微信确保方士谦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或是长舒口气走回旅馆，看看他微草家那群熊孩子是不是又在打枕头大战。

 

他看着手机黑漆漆的屏幕。内心像是撑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咆哮着吞食魔术师满溢的情绪。此时此刻情绪会有千百种，却万万不能是他辨认出的这种。

 

……为什么是“生气”？

 

魔术师问自己。

 

 

一 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