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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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祝一下蛋蛋太太特别的日子 @吻无道 

6

 

他像一块木头坐在床头柜旁。王杰希从浴室里出来，白色的浴袍裹在身上，皮肤还沾着热腾腾的水汽，未消。卧室的窗户被打开了，房间里浓稠荷尔蒙气息稍散，涌入的新鲜空气里留下一点无花果的清甜味道。

高英杰从未闻到过这个味道。

王杰希发梢还滴水，落到木头地板上滴滴答答。他慵懒地擦了一下，毛巾扔回洗衣篮里，走到床头柜旁拿起放在上面的玻璃杯。 “一帆回去了吗？”摩挲着杯子，他冷不丁问。

“我让他回去了……”高英杰抬眸，眼里很坚定，“我不跟着他去，我在这里陪着你……”

“英杰。”王杰希打断他。“没人能强迫我。” 说着他喝了口水，脖颈曲线优美，颤动的喉结逼得高英杰转不开视线。

王杰希是AO转化体，这意味着他对信息素有着极高的抵抗性。而他爸年轻时候打架有多厉害，更是这街头巷尾口耳相传。除此以外只有唯一的可能，他心头一凛，“爸……”

“你也到这个年纪了，”王杰希拎起床上散乱的被子，小臂使劲略带随意地抖了抖，“有喜欢的人了吧？”

高英杰脑子里轰地炸开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飘出点味道，欲盖弥彰地往后撤了撤。王杰希偏头看了眼，手往自己后颈上指了指。“按住。”高英杰面上滚烫，慌乱伸手摸到腺体，两眼一闭掌心拍下去。“你要学会自己控制。”王杰希转身面对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只远远站在床头望着。“我不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可我想永远在你身边。高英杰紧紧闭着眼，睫毛一阵颤抖。他有微薄的记忆，在他自己还很小的时候，王杰希牵着他在雨巷里走。他还没完全站得稳，走三步一踉跄，小手紧紧攥着对方手指，仿佛那是全世界唯一的依靠。“他是一个爱慕你的人吗？”

王杰希的目光像一片柔和的阴影，无声地落到他脸上。“下次见面，你可以试试问他。”王杰希温和地说。

 

7

 

他父亲的话算是一种暗示吗？高英杰隔天去上学，整个人沉在一种巨大的阴郁之中，一时没有人敢轻易靠近。那些味道，他父亲无名的情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才在昨天被他关心则乱地撞见。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竟然有些不知从何而起的难熬，脑子里映着王杰希一向清淡而寡欲的脸。

我永远不会背叛他。高英杰想。就算他一直不告诉真相，一意孤行地安排着那些只有他认为稳妥的道路，可是我永远会和他站在同一个方向。

他走进教室，引来众人二三目光。自从他分化成了omega，在自己的学校里突然变得受欢迎起来。那些拙劣的追求，带有强烈性暗示的眼神，他，一个湿漉漉的omega，头衔冠在姓名之上。

高英杰带着低气压在座位上坐下。乔一帆已经来了，坐在斜对面，似乎没有注意他进来，只留一个低头写字的单薄脊背。

“一帆。”高英杰叫了声，想打个招呼。

那个背脊却僵了一下。转头看过来：“英杰，我没看见你来了。”

他注视着乔一帆，敏感地察觉到他在躲。“那个，昨天……不好意思爽约了，你爸没有生气吧？”

“没有没有，”乔一帆猛摆手，“他，他也挺忙的，昨天和我说过几天就回去了……”

高英杰托着下巴，眼神平平地看着对方。我喜欢你。他在心里说，乔一帆望着他，带点掩饰地弯着嘴，瞳孔微微放大。为什么要撒谎？“那你们今天来我家吃饭吧？”他试了一步，“你不是说你爸不太会做饭，正好我爸休息……”

 “不不不不用了！”乔一帆把书抱在胸前，“叔叔不是头疼吗，得好好休息，英杰你好好照顾他……”

他从座位上仓皇站起来。“我去找老师，回头见！”

“回见。”高英杰说。笔袋外面有支笔，他拿起来，在手心里握了会儿，带上温度了。旁边又有人来搭讪，“小高早啊，放学后有事吗，请你吃东西？”

圆珠笔翻了个面，笔头在指缝里悄悄对准了对方的脖颈。高英杰笑了笑。“我男朋友放学来接我。”他礼貌地拒绝了。

他下课的时候给邱非打了个电话，王杰希给了一个黑色的传呼机，他把自己门上的数字输入进去，等待漫长的忙音被截断。“喂？”那边传来男声，通过数字符号的转换变得有些失真。“邱非，我是高英杰。”他压低声音报上名姓，感觉身体里有东西在不安分地躁动。“我想问你……你认识我另一个爸吗？”

邱非沉默了一会儿，高英杰一瞬间从中得到了答案，顿住。在那一刹他的血液里突然涌现出一种不可阻挡的直觉，这让他的下一个问题脱口而出：“那你……认识一个人，名字叫乔一帆吗？”

“见过一面，你忘了？”邱非冷静地说，“那天学校门口，和你在一起。”

高英杰手指不自觉用力。“我又没告诉过你，你怎么知道他的名字？”

电话那头静了静。“……你身边的人，我当然都会知道。”

高英杰仰着脖子看向天空。十七岁的男孩子眉眼整齐划一，情绪收敛起来，窥不出究竟。

 

8

 

他和乔一帆走在放学路上，佯装无事发生，一切风平浪静，说些没用的闲话，在交叉路口挥手再见。他在原地等了等，抬头看了一会儿晚霞，突然调转步伐转身跟上。乔一帆没有去另外的什么地方，老老实实地前进在回家的路上。他几乎就要怀疑是自己多心，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神经敏感过头。

在一个拐角的地方，前面的人步子突然停住。

“小乔啊，等你很久了。”高英杰眼皮一跳，从暗巷里走出来的人他非常熟悉，今早还同他搭过讪，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搪塞过去。“送完你的小男朋友回家了？”

坏了。高英杰心里沉了沉，当即想从躲藏的地方冲过去，却听前面乔一帆冷冷地说一句：“关你什么事？”

他从没听过乔一帆这么讲话。脚上步子一顿，心头却一软。

“有趣啊！”那人扬扬手，跟在他身后的人从巷子里出来，无声地对孤身一人的乔一帆形成包夹之势。“一个beta也敢来和老子抢O？”

“我今天心情不好。”被包围的人阴沉地说，抬手把向他凑来的小啰啰往外推了推。“你不要惹我，高英杰对你没意思，离他远一点。”

“我就说你一个beta没办法理解，omega这种东西，做一次就知道舒服……”

他话没说完，乔一帆一拳头挥上去，当下砸中人鼻梁。旁边围着的小啰啰一拥而上，高英杰脑中一嗡，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已经向前扑了过去：“你们放开一帆！”

数不清拳脚数量，一个人被猛地甩出了人堆，头着地跌在高英杰脚边。有人在混战中回头，惊悚地看到他，扯着嗓子叫了声他名字，很快也被一脚踢飞。高英杰看他断人手脚行为狠辣，不由一怔，对方一瞬见到他，挣开左右不管不顾冲过去把人护在身后。“你来干什么！”乔一帆手上全是汗，脸颊上印着一道鲜红的划痕。

高英杰闭闭眼睛。“一帆，”他轻声说，“别怕，我们一起。”

“小高！”那个alpha也看了到他，高声呼喊。“你不要喜欢他了！他有什么好？”

高英杰拨开挡在他前面的乔一帆，径直走了出来。一时没有人敢动手。“我不喜欢他了。”他说，身后的人瞪大了眼睛，仿佛一刹欣喜，下一秒又充满了悲戚。高英杰伸出双指，露出指缝间藏着的刀片，直直对准那人后颈。我要保护他，高英杰想，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酸涩起来，熟悉的感觉抽离了神经，在眼前绽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光晕。他闻到雨水味，感觉到扎根在身体里的树慢慢放开了枝干，感官呈数倍地放大，让他得以清楚地体察到在场每个人的心跳，乔一帆没有告诉他的秘密。

他牙关紧咬，发狠地扬起下巴，红着眼睛把被信息素熏得昏头转向的alpha钉在地上。“你敢伤他。”

 

9

 

你怎么敢伤他。

天空中淅淅沥沥飘起凝结的雪，有人不可置信，只顾张大嘴巴望着天。高英杰被乔一帆死死拉着，他竭力想要挣脱，脚上不小心踹到几具惊惶的身体。“高英杰，你冷静！”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对着他的耳朵吼，声音来自于远方，好像隔了层膜，很快湮没在满地的冰棱之中。

我是谁。他朦胧地问自己。我是谁都无关紧要。

那些闷热的情绪，汩汩流动的雨水，流过茎蔓，通过血管，一刹那凝结。夏天结束了，他不再湿漉漉，那些湿气凝结成冰露，冰露变成武器，锐利而坚硬。空气里弥漫着高密度的信息素，太过浓烈以至营造窒息之感，猛烈地四散开去——

乔一帆惊惶地看着他。雪花从天而降，掉一片在他的脸上。高英杰疲惫地转过头，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没有人能伤害你，他想，就算是我也不行。意念回旋，他沉浸在自己冰雪世界中的意识突然剧烈地摇晃下，随即反应作用到身体，高英杰膝盖一软整个人脱力般向前倒去，脸颊摔在对方温暖的肩膀上。

 “你做了什么……”他听见乔一帆迷茫地咕哝，胳膊紧紧地圈住他。你闻不到的，高英杰闭起眼睛露出一个微笑。beta闻不到的。

小啰啰早已四处逃散了，地上七七八八横着一众被攻击到失去意识的alpha。褪去的情潮慢慢回复过来，高英杰痛苦地闷哼声，抓着乔一帆的胳膊颤抖着往他怀里躲。雪花融化了，顺着脸颊流下来犹如长长的泪痕，附在内壁上的水一滴一滴地往外掉，他蜷缩进乔一帆身体，张着口不断破碎地吸气，肺好像穿了个洞，怎样也吸收不到正确的氧气。

你吻我一下。他在心里歇斯底里地哀求，面上仍极力控制，不敢看他，只能把脸再深深地、深深地隐藏。乔一帆想把他从身上拉起来，高英杰死死抓着他衣服，喉咙里发出一声撕裂的哭腔。

“英杰……”乔一帆不知怎么缓解他痛苦，低头把嘴唇埋进他头发。“别哭，我，我去找你爸……”

天空中突然发出一声尖利的警报。

乔一帆抱着他的手突然收紧了，“你们不要过来！”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拖紧高英杰死命后退，嗓音里变调了的恐惧一下顶破了极限。高英杰软得直不起腰，情欲燎身竭力控制想要回头看一眼，后脑勺却被狠狠按住不让抬头，“别看，”乔一帆颤抖着声线，“英杰，别回头，快跑，你不能被他们抓到，绝对不能……”

“他们是谁？！”高英杰视野里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见，此时绝望地大喊：“你至少得让我知道他们是谁！”

乔一帆的手松开了。高英杰猛地一挣转过头，只见两边老屋的房顶上不知何时三三两两站了一群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他们透过面具的孔冷漠地注视着他们两个，身上防护服的胸口印着一个大大的字，空。

乔一帆双手环着他，抑制不住地喘息。“他们是负责内部肃清的队伍……”

白色面具中传来一丝轻笑。“乔一帆，”有人往前站了一步，“别浪费时间了，把你弟弟交出来吧。”

时间一刹凝固。

仿佛不落雨了，高英杰转过身，如在梦中地看向乔一帆。“弟弟？”他念了一遍，眼里全是茫然。乔一帆不敢看他，只默默把他拉到背后，用身体挡住他。“对不起英杰。”他低声说，“对不起。”

我不喜欢他了。

高英杰惶然地后退几步。液体顺着他小腿往下流，他好像忘了自己还在发情，跌跌撞撞一路往后退走。乔一帆转过身对他摊开手，嘴唇翕动好像在说什么，他听不见，高英杰的世界仿佛一刹被按下了静止音符，一切动作无限放缓，时间无限拉长，好像他自己要在这短短的数秒内分崩离析，变成一地名为高英杰的碎片。轰然间他耳边一阵巨响，夏天的河流突破屏障，汹涌热烈地从他身体里流出来，乔一帆向他走了两步，他猛烈摇头拒绝去看，眼泪一阵一阵从下眼睑不可抑制地往外淌，情绪失控的当下他朦胧一望，只见乔一帆身后莫名飘过一片白色的衣袂——

“一帆！！！！”

乔一帆猛地回头，银光迎头落下，他瞳孔收缩，电光火石已躲闪不及，刀刃对着他视网膜劈过来，凛冽的大风声。他的身体先一步往前倾去，失去平衡倒向地面。高英杰瞳孔猛地放大，他看见鲜血从白色面具面前溅开，红色像花一样沾染上白色的衣摆。他眼前一阵眩晕，几乎是无法控制地软下来。天昏地转。就在此时有人从身后准确地捞住他身体，他被陷入一个alpha的怀抱，浓郁的气息包裹住他过度挥霍的信息素。一个吻落在他汗湿的额头上，像是安抚着小omega快要崩断的神经，高英杰于模糊的意识中反应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对应上，那竟是他在王杰希卧室里闻到过的烟草味道。

“别怕。”那人说，烟嗓莫名安心，似乎也是梦里曾经听过的。高英杰眼里闪动泪水，他的目光还追着乔一帆，此时却看清了，原来对方身前还站着一个人。

“谁给你们的胆子？”王杰希劈手夺过对方手里的银刀，冷冷地问。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