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

今生不愿苟且。

除却巫山

这篇写坏了,不放本子,大家随便看看。


 

除却巫山

 

 

新城区湖东辟了一大块绿地。日企股东的购物中心在左近七百米,毗邻中心湖区,绿化环绕学区便利,高层窗户望去尽览湖东全景。叶修在飞机上翻看企划册子,这是一个连锁项目,品牌名遍及全国各地。他看了两眼就合上了,项目具体信息早就烂熟于心,此时倒不必再临阵抱什么佛脚。飞机空调打得有点低,他出门时懒得换衣服于是干脆就直接穿了西服衬衫,冷气袭来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叶修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往往都是懒虫上身坚决贯彻着得过且过的原则,口都懒得一开去麻烦别人。抱着胳膊将就了一个多小时,飞机在南方小城降落,一出舱门暖意铺面而来,舒服得他直缩脖子。

 

来接他的人一早在那儿候着了,开车直送去目的地。跟着来的项目经理姓王,人看起来很精干,在车上就开始详细介绍这边情况。叶修这次过来也就是代表总公司表示一下对这边的重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领导视察工作,分部的人自然不敢怠慢。又过半个小时车开进市内,王经理说要绕路去接个人,神神秘秘的样子。“谁啊?”叶修好奇,他其实对房间距的楼高比没什么兴趣,贯彻职业精神才硬撑至此。

 

“风水师。”王经理说。

 

传说中的风水师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鼻梁上挂着副小圆眼镜右手捏了串核桃,看起来真挺神神道道。“这位师傅是公认的业界翘楚,前些日子开盘的那个x海也是当初师傅给看的。”王经理引见,风水师傅挺谦虚,一个劲说不才,王经理回头又介绍叶修:“这是我们叶总,这趟专门从北京过来的……”

 

叶修伸了手,却见那师傅眼神似乎是闪了一下。“叶总,失敬啊……”全是场面话,过了就算。这师傅回头又跟王经理讲玄学去了,什么乾坤相济,独占龙头,前排洋房压地势,云云云云头头是道。叶修没来得及琢磨他刚意味不明一眼什么意思,车速慢慢减下来,到地方了。

 

此后免不了一番走动。实地考察,售楼处和负责人洽谈,等谈完又是晚上。饭桌上那风水师也在,看来真的名声不小,负责人笑称这是来给咱撑桌定场子的。叶修几杯酒下肚眼睛越发的亮,他这几年酒量长进,喝不了一斗一杯白总还行,就是各种感官都逐渐迟钝下来,连人是什么时候摸到他身边都不知道。略微缓过来点时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在身边,叶修看着人愣了一愣,被酒精麻痹的大脑等来人说出第一句话才反应过来。“嗳,这不是大师?”他眨眨眼睛,风水师傅摘了眼镜就是一路人脸大叔,难怪他认半天没认出。

 

师傅笑了笑。“可否请问叶总今年贵庚?可过而立了吗?”

 

“正好。”叶修答,一时间福至心灵。“大师是要给我算上一卦?”

 

“不用算。”那师傅说。他又别有意味地看了叶修一眼:“您三十一岁轮到命犯桃花,异性缘多……只不过您命里伴侣只有一个,务必要好好抉择。如果选错,那会落得劳燕分飞,佳偶不回头。”

 

然后他又敬了叶修一杯。就这最后一杯,变成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

 

他撑死半斤白酒,再多也不能够。昏昏沉沉回酒店,澡也来不及洗,直挺挺往床上躺。这中间叶修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没有,醉酒一般感受,头晕目眩身子往下坠,如此浑浑噩噩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醒过来时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他迷迷糊糊伸手去够,来电显示浮在屏幕上。叶修半眯着眼睛按下接听键。

 

“老王啊。”

 

王杰希听起来是在走路,风声有点大,他语调是沉着的,隔了千里远传来贴在他耳边。“喝多没?”

 

“来视察工作啊?”叶修翻了个身把手机贴近耳朵,他讲话带鼻音,对面的人不难听出端隙。“喝多少啊,半斤过没?还听得懂我说话吗?”“你觉得呢?”叶修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我酒量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一击啊?喝趴三个你没问题。”“你就吹吧。”

 

他们无意识跑了会儿火车,王杰希今晚带队去上海打轮回,这会儿该是他们队员聚餐完毕往酒店走的空当。叶修闭着眼睛听他讲话,他对象本来就属低音炮,这会儿偷着给他打更是刻意压着声儿,气音搔着他耳廓。痒。他心里蓦地产生一个念头,有点孩子气无厘头,这是“叶修”的念头,不是“叶总”的。近来这种分离愈发明显,他都有点好奇叶秋是如何在这两种身份之间完美周旋的,明明前一秒还一本正经在股东大会上发言,下一秒就恨不得揪着他领子一蹦三尺高。王杰希察觉到他走神,以为他是酒精上脑要睡了:“你休息吧,回北京再见。”告别来得太突然,叶修一个激灵叫住:“诶你等会儿……”

 

他是一下动作幅度太大,又加上宅男体质下午绕着大湖走了一圈小腿肌肉还紧绷,这一惊一乍腿一拉伸,猛地把筋给抽住了。“哎呦……”他吃痛得叫了出来,手机没拿稳掉在床上,通话未断,王杰希的名字原原本本地占据着手机屏幕的正中间。“怎么了?”那端正准备挂电话的王杰希也被吓一跳,他这一问话没得到预期的回声,语气自然也急了起来。“喂?叶修?”

 

“在呢……”这边叶修正叫苦不迭呢,他艰难地试图把正抽着的小腿慢慢放平在床上,可惜操劳一下午的腿早已罢工拒绝听从他的一切指令。他痛得冷汗直流,心里叫苦老年人不运动,一边还得安抚电话那头:“别急,我没事儿,就抽了一下。”

 

他这轻描淡写的试图糊弄,那边王杰希怎么会听不出真假。“坐起来腿放平,手拉脚趾。”他飞快地指点着,语气好像是在指挥队伍打团赛,叶修照他说的去做,后背抵上床靠板。过了大概半分钟他长舒口气,刚抽筋的左腿软软地趴回床单上,他伸手锤了锤不争气的小腿。“好了……”他说,电话那头也随即松了口气,随即鄙视了他下:“一个打三个我,是吧?”

 

“我说的可不是这。”叶修提醒语境,他不知为何一次抽筋酒醒一半,并且此刻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你们定的票什么时候?”

 

“后天早上。”王杰希回答。

 

 

叶修第二天加快了工作进度,该签的文件一股脑全签不该签的人再怎么耍嘴皮子也没用。他虽此时不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脑子好这点却不变,如此一趟这边还真都有点信了他是身为长子却“被叶家雪藏多年”。差不多五点左右他搞定一切事由,拒绝这边分总再喝一顿的邀请拎着行李要去高铁站。这边人哪能让叶总自己打车走,于是王经理亲自开车相送,途中他免不了也要有点八卦的意思,试探着从后视镜里看叶修:

 

“叶总在上海还有生意没谈啊?”

 

“生意?”叶修愣了愣,随即笑。“没,见个朋友。”

 

“噢。”得到八卦的王经理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真相,十分感同身受地点点头:“那应该,叶总重情义,是发小?还是老同学?”

 

“呃……”叶修想了想。“老战友吧!”他选了个自认为比较恰当的词。

 

“战友啊!”王经理内心的弹幕瞬间刷破天际,原来如此,这叶家大儿子之前是在当兵?“那该是许多年没见了吧?”

 

“也没有。”叶修没赶上他脑回路。“就三天吧。”他诚实地说。

 

他到上海时已经过了饭点,七点不到,他赶不及吃晚饭打车就往轮回主场的体育馆赶,由于是临时起意没买门票,站在场馆大门口叶修难得我为鱼肉地被黄牛宰了刀,匆匆进去落座。比赛在几分钟后开始,客场队伍先行入场,王杰希照常带队,灯光均匀地打在他头顶的发旋。

 

叶修放松地把身子靠在观众席的椅背上。开始了。他在心里默念。

 

周泽楷的主场一如既往的强悍,枪王还在当打之年,更别提旁边还有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孙翔。微草的核心这两年逐渐呈现往高英杰转的架势,王杰希更是在媒体面前明确表示自己下赛季将不再担任队长一职,这隐约透露出他将不再久留的信号。叶修在场下注视着他——自他退役,叶修注视得最多的荣耀选手,就是王杰希。从这种意义上来讲,兴欣某次小聚陈老板娘从他钱包里摸出一把微草比赛票根时高呼“我没看错你就是个微草粉”,人赃俱获,叶修哑口无言。

 

王杰希本人对此又有另一套说法。“这叫风水轮流转,”他非常笃定,“你欠我的。”“合着你早年还是哥的粉啊?”叶修回嘴,王杰希不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他俩这事起源和发展都比较复杂,导致后来被好事的知道了八卦你们到底背着我们搞在一起多久,两个人能掰着手指头给出三四个不同的答案。叶修懒得算,王杰希也不勤快,后来决定统一口径以叶修退役为起点开始算。两年。两年能培养出种不同寻常的默契感来的,那是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了对方的气息自己又不觉,慢慢地就形成了种惯常的氛围无声围绕。

 

直到它们变成血肉。直到血肉有朝一日全部变成灰。

 

他走出场馆,站在外面露天的LED广告屏下给王杰希打电话。后者很快接了:“喂?”他说,听上去对这个电话毫不意外。“整啥幺蛾子呢?”叶修问他,他从团队赛最后五分钟王不留行飞行的轨迹上看出一点征兆,那是属于王杰希本人的,被外界认作是不可思议而他自己当成理所当然的奇思妙想。“试试。”王杰希说。

 

“你对小高很有信心嘛!”叶修说,他近来对稳步向前着的小魔道意见颇多,王杰希怀疑他是在吃醋。“那自然,”他当然不会因此少夸自己徒弟两句,“也不看看是谁带出来的。”

 

叶修笑了笑。他微微侧过头,遮掩般地把手机往脸颊这边靠了靠。“老王,”他轻声说,对着夜色眨了眨眼睛。“你猜我现在在哪儿?”

 

 

“你可真够闲的。”这是从体育馆跑出来的王杰希看见叶修后说的第一句。

 

“太冷酷了,”叶修吐槽,“你能不能先感动个几秒钟?骗骗我也成啊?”

 

王杰希看着他。“好吧,”他说。“我感动。”

 

“太不真诚了。”叶修摇头,他往前走,王杰希从后面勾住他肩。“行啦,”王杰希说,他看起来挺无奈的,还带着点不知所以的神情,叶修猜他是害羞了。“我没想到你会来……”王杰希承认,“我俩在一起多久了?这会儿才来这套会不会晚了点儿?”

 

叶修嘿嘿笑了两声。“哥愿意。”他回答。

 

微草战队这次来上海的人数非双,王杰希作为队长独享单人房。这无疑方便了叶修直接拎包入住,此时这人正非常不客气地倒在酒店床上。他俩自然不至于盖棉被纯聊天,王杰希惦记着叶修抽筋的那条左腿,自告奋勇说帮他按会儿。按着按着就生出些别的心思,魔术师今晚输比赛心情欠佳,眼前正好有人千里送货上门。他浮在叶修上方,一只手撑在他枕头旁,叶修无比淡定地看着他。

 

“造反啊?”叶修像早就料到,声音懒洋洋。

 

王杰希附身下去吻他嘴,他下巴上新长的胡渣蹭着皮肤,叶修伸手扶住他腰,任他动作由温柔变到激烈。他大腿碰到他臀,叶修揽着人腰翻了个身压下去。他睫毛擦在王杰希脸上。

 

“一人一次。”他还价,嘴唇已经覆上来。

 

王杰希闭了眼睛。“那还是你来吧。”人的懒劲发作,果然还是一瞬间的事情。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张床,这样或那样,古板或新潮;也有很多人,多话或者寡言的,活泼或者内敛的,千千万万密密麻麻。王杰希闭了眼睛在被子里摸索着靠过来,额头磕在叶修光裸的背上。“叶修,关灯。”他带着鼻音说道。

 

叶修翻了个身,他对象的头便自然地靠在他胳膊上。“行,”他应,却好像是想起什么。“对了,”他说,“昨天看地时碰到个你同行,给我算了一卦。”

 

“嗯?”王杰希闭着眼发声表明兴趣。“说你什么了?”

 

“说我三十一岁有桃花劫。”

 

“噗。”

 

“嗳王杰希我说你能稍微有点危机意识吗?桃花劫欸小同志!不得了啦!”

 

王杰希睁了睁眼看看叶修。“嗯,”他好像真的开始思考起来,“苏沐橙要退役了?”

 

“咳,大眼我们还是睡觉吧。”

 

“这个桃花,它分不分男女的啊?”王杰希好像突然对这个问题提起了兴致,“理论上来说都是讲异性缘的吧?否则都归去孽缘?”他看着叶修。“我算不算你桃花?”

 

叶修笑。“你当然不算。”他伸出胳膊把人搂住。“哪有人管明媒正娶的叫桃花的?”

 

他一伸手关上了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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